公交車已沒有了上午來時的擁擠,程浩明在臨車窗旁邊的一個座位坐下,手裏攥著剛才從小女孩兒那裏買來的那支玫瑰,搖頭輕歎。
仔細想想,比起小女孩兒,自己也算是個幸運兒吧,至少不會被大人天天打。
程浩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此刻在做什麼呢?他們如果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知道該有多麼的傷心……
大概晚上車流量小,公交車晃動不一會兒就到了終點站。程浩明還是沿著臨江路,向河沙工業區方向走。
相對熟悉的路,一段傷心的路。
程浩明沒有地方去,雖然他口袋裏還剩一百多塊錢,他也不敢去住賓館旅店,他要節約著花。因為擺在他麵前的現實問題會接踵而來,都是因為工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
讓程浩明擔心的是,也許就在一場風雨之後,天氣突然轉涼。到那時怎麼辦?吃飯也將是個大問題。總之,有沒有工作是能否解決這些問題的關鍵。而能不能找到工作,身份證和畢業證是關鍵,而關鍵中的關鍵沒了。
要想在廣州活下來,他將麵對很多難以想象的困難。
他也想過搭上火車回家算了,但真這樣回去,父母兄弟在村裏將永遠抬不起頭,兩個哥哥娶親會受到很大影響,他不能那樣做,這是他個人的原則問題。
所以,他寧願廣州討飯,也不能回去給家裏抹黑!
不覺中,他又來到了江邊榕樹下的那張石椅旁。
“唉!坐下來休息休息吧。”
程浩明背靠在石椅上,憂愁彌心,恍恍惚惚就睡著了……
早春,野草剛發,鵝黃一片。父親帶著小浩明在微風中放風箏。小浩明拉著線,在田野裏奔跑著,他想把風箏放的更高。父親在後麵追著他喊:慢點兒,小心前麵池塘。小浩明除了越飛越高的風箏,什麼也看不見。撲通一聲,他掉進了深塘,冰冷的塘水淹沒了他,天上的風箏也蕩蕩而落。耳邊隱隱聽到父親撕心的叫喊……
程浩明猛然一驚,原來是南柯一夢。不知何時,他已平躺在石椅之上,寒氣侵骨,渾身冰冷。
他坐起身子,連打幾個噴嚏,活動下身子,暖和了不少。也仗著血氣方剛,不然還真會把他涼出病來。
此刻已是玉兔西沉,東方微亮。環衛工已開始清掃著路麵。
程浩明稍稍清醒一下,回想夢中之境,不覺淚花閃動。一個孩子總想著高飛,不聽父母之言,不知路途之險,到頭來鳶斷人落。今日方知其中利害,可歎啊!
一番感慨過後,程浩明站起身,向河沙工業區方向走去。路過河沙村市場外,走鬼們也已經占滿了道路。水果蔬菜魚禽肉,炒粉粽子茶葉蛋,被子蓆子衣服鞋……琳琅滿目,簡直比市場裏麵的貨物還要豐富。
市場旁邊有一棵幾抱粗的老榕樹,倚著樹,程浩明看到一輛單車上帶美個泡沫箱,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北方饅頭”。一個約摸三十來歲,身材瘦小的男子正在忙著售賣。程浩明湊過去問道:“多少錢一個?”
“三毛錢一個,五毛錢兩個,一塊錢五個,多買多送……”
程浩明掏出一塊錢買了五個,在市場裏邊吃在轉悠。
這裏賣的饅頭與家裏的饅頭味道相去甚遠,但對於不習慣吃大米的程浩明來說,雖然沒有菜,單吃也覺得很香,也大概是真餓極了的緣故。對於十七八歲,正需大飯量來長身體的他來說,昨天那點兒飯也隻能是維持住肚皮不叫而已。
在市場邊上轉悠了一圈,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個買衣服的地攤前。隻見下麵墊著一張塑料膜,上麵堆滿了各種衣服。
小販嘴裏吆喝著:“……不論厚薄與長短,全部五塊錢一件,隨便挑隨便撿……”
程浩明蹲下身子,在裏麵扒出來一件灰色秋衣和黑色褲子,在身上比了比,除了上麵的一股黴味外,還是覺得還挺合身的,就買了下來,要了個黑色大塑料袋裝好,找了個公廁,付了兩毛錢,就在裏麵把剛買的衣服換上,換下的衣服則裝進袋子提著。
從家裏來到這兒,他還是那一套貼身裝沒有換過,他也沒有其它換洗的衣服。俗話話馬靠金裝,人靠衣裝。穿著髒兮兮的去找工作先就討別人厭了,更別說收留自己了。所以,寧可從嘴裏摳錢也要換身幹淨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