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爾亦黎等候在窗戶邊,房屋裏很安靜,院子裏也很安靜,王宮四周很少有房屋,佩爾西斯人也很討厭中午出去,挖出一瓶好酒,坐在床邊酌飲,感受微風輕撫,才是佩爾西斯人的趣味。
“王,”風鈴走了進來,她也下意識的看了眼那邊的屋子,門禁閉著。
“嗯,”佩爾亦黎回過身,握著酒杯離開窗子,“你傷沒事吧?”
“沒太大事情,隻是風鈴的翼膜破了,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複,”風鈴說。
“等等吧!”佩爾亦黎坐下,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也坐。”
不知為何,風鈴總覺得一股不安的情緒在這個屋子蔓延,也許不止這個屋子還有整個風嵐。
“王,有什麼事嗎?”
“這裏沒其他人,還是叫我哥哥吧,我這個哥哥可是很不稱職啊,”佩爾亦黎微微笑。
“沒有,哥哥很好,”風鈴低頭說了句。
佩爾亦黎手指摩沙著酒杯,這個神奇的魔法器裏總是能灌滿酒水,“你如何看待古戴緹爾?”
風鈴晃動的頭發似乎也隨之落下,她又記起了那個模樣已經逐漸模糊的男人,既像是父親,又像是老師。
“你從小離家,跟隨古戴緹爾的時間比我多,但也許對他的印象會很好,甚至比我這個哥哥還要我,”佩爾亦黎笑笑,喝了一大口酒,“也不奇怪,你離開家時,還很小,對家的記憶,這麼久了也應該淡忘了,再回家時,村子已經被山洪摧毀。”
“哥哥……”風鈴抬起頭,被稱作王的男人眼神暗淡,像是遲暮的老人,在她的印象中,哥哥從不會露出任何疲憊,也永遠會給予她希望,無論是那個讓人惡心的老家夥要娶她時,還是在獸族領地時,她每次感覺到無力時,哥哥總會站在她麵前,但此刻那些英勇的事情似乎完全消失,麵前是一個連喝酒都無比沉重的人。
“古戴緹爾不是佩爾西斯人,他永遠不理解佩爾西斯人的一些東西,所以才會想將滿腔熱血都拋灑在這裏,甚至天真的以為他能改變這個落後的國度,”佩爾亦黎頓掉酒杯。
“可惜他失敗了,”風鈴低頭伸手手掌,上麵粗糙無比,老繭成衣,完全不像是一個女人的手。
“並沒有失敗。”佩爾亦黎說。
風鈴抬起頭。
“他改變了許多人的思想,”佩爾亦黎將一本書推過去,“這是古戴緹爾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書,本來我並不清楚什麼意義,但看到你之後,我就明白了,書裏說思想是變革的開始,當古諾伊修斯帝國確立萬民平等的思想時,統一之路才開始,也正是因為如此,諾伊修斯帝國的旗幟才飄揚大陸,所以我一直堅信,隻要不遺餘力的去改變愚昧的思想,便可以改變這個國家,”佩爾亦黎苦笑了一下,“但我錯了。”
“為什麼?”風鈴眼睛不眨的問。
佩爾亦黎起身,來到她身邊,“冰瀾小姐說,古戴緹爾生命的最後也想回到這片土地,隻可惜沒有成功而已,但他留下一部送給星女大人的書,名為《諸星之語》,他其實很不相信所謂星相亦或是命運,那時的他,自信而勇敢,年齡大概和如今的我差不多,但到最後卻在遊曆大陸之後選擇與之前最討厭最想改變的東西和解。”
“我不理解,”風鈴直接說,她既不懂哥哥的意思,也不懂古戴緹爾的做法。
“這並不是老了,而是成熟了,”佩爾亦黎笑了下,“卡若拉告訴我,成熟的人懂得妥協,古戴緹爾隻是妥協了,因為他明白他並不是獨立於這片土地的神,當他踏上這片土地,他本身就與這片土地存在了不可磨滅的聯係,就如同他和星女大人的關係。你麵前有充滿淤泥的池子,若想清洗幹淨,唯有置身於淤泥之中,你若是懼怕自己肮髒,永遠也不可能清洗幹淨,古戴緹爾不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才會釋放那個魔法陣,所以,他才不願自己向淤泥妥協,所以他失敗了。”
“哥哥……”風鈴突然激動的站了起來,呆呆的看著麵前的人。
佩爾亦黎卻始終在微笑,他伸出手拉起風鈴手臂,取下她的杯子,替她斟滿,“古戴緹爾常說,東陸人有句古語叫,以史為鑒。知曉曆史的作用便在於此,我很慶幸生在古戴緹爾之後,也很慶幸我擁有你這個好妹妹。我們都生活在布滿淤泥的水池之中,隻是哥哥也許並不能幫你也清除身上的淤泥,但我並不希望我的孩子也同樣處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