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暖閣的炕上已經擺好果品點心,我們幾人圍著炕桌隨意坐下。信萍跟我最熟,坐在了我的上首位置,為我介紹:“這兩位你可能見得少。這是八伯父家的含芸,那是十叔家的靜雨。”
我麵有歉意的給二人各倒了一杯茶,說:“雖然進宮也有一年了,奈何身上一直不好,沒什麼機會跟姐妹們坐下來聊聊天。”信萍隨手接過茶壺,對我說:“你平時都是在床上喝藥,今兒難得有機會能坐在炕上喝茶。今日你且受用一日,我來幫你斟茶。”
我看著手中斟得滿滿的顏色清亮的茶水,有些微微激動。因為需要喝藥,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忌喝茶水的。前兩天,太醫終於給我解除了禁忌令。今天這杯,還是我來到這個時代後的第一杯茶。
靜雨已經喝完麵前的茶水,眯著眼睛細細品味。信萍放下雨過天晴釉茶盅,笑道:“極品雀舌,還是今年的新茶。就是進貢的也不算多,今兒可是沾了潤宜妹妹的光呀!”
話音剛落,靜雨將雨過天青釉茶盅端起,向我一伸手,做了個敬酒的動作,一本正經的說:“雖在寧壽宮,不過我隻謝潤宜妹妹盛情。”我微微一笑,欣然回敬,一飲而盡。
信萍看看我們倆,輕輕笑著:“挺好的茶,讓你們喝的跟酒似的。真是糟蹋好東西。”我與靜雨相視一笑,對信萍笑道:“喝茶如何,喝酒又如何。心為何,飲為何。”含芸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又緩緩低頭繼續喝茶。
信萍不禁笑道:“人說病中灰心,怎麼你說起話來,倒多了幾分禪宗。難道是悟了?”靜雨不耐煩的說:“什麼禪宗呀,你們說話能不能直接點兒。似是而非的,還得琢磨,累不累呀!”信萍給靜雨斟上水,笑說:“你就不能動動腦子呀!這參禪,關鍵就在這個參字兒上。”靜雨打斷信萍的話:“得了,得了。你別說了,我懶得聽。”
兩人正鬥得興起,含芸突然溫和的對我說:“她倆平時總是這樣,以後你見得多了,就習慣了。”我想起剛剛含芸的反應,輕柔問道:“姐姐平時參禪嗎?”含芸的眼睛有些暗淡,勉強笑說:“聽額娘念過一些。”
信萍轉頭看看我倆,說:“含芸的額娘是八伯父的側福晉,說起來你倆還是姨表姊妹,以前竟是沒見過。”我看看信萍,又看看一直低頭喝茶的含芸,笑著說:“想不到小嬡與姐姐如此有緣。以後小嬡會在宮外居住,我們姐妹就會經常見麵了。”
說著,我給含芸又斟了一杯茶。茶水順著壺嘴汩汩流出,茶氣氤氳,映著含芸眼中一瞬精光,溫乎如瑩,清乎如冰。我有一瞬間的失神,茶水漸漸溢出雨過天青釉茶盅。信萍輕輕推開我,好奇地問:“你怎麼了,傻了?”我搖搖頭,尷尬的笑笑。
箬竹嬤嬤走過來向我們施禮:“老奴打擾格格們雅興了。四爺和四福晉來了,說要接潤宜格格出宮去。”信萍幹笑一聲說:“是四伯父來了呀。那你快去吧。”我知道九阿哥與四阿哥向來關係不好,剛想哄哄信萍。信萍揮揮手:“沒事兒,走吧。”說著,自顧喝茶,不再理我。
見四阿哥攜嫡福晉親自來接我,仁憲太後滿意的笑笑,吩咐水心嬤嬤為我準備了不少東西,又囑咐了好一陣,這才命人送我出宮。
馬車上,我一直回憶著在寧壽宮喝的雀舌茶的味道。那味道我並不陌生,因為跟姐姐住的時候,我喝的水中或多或少都帶一些這樣的味道。雖然,我在二十一世紀時偶爾也會喝兩口茶水,可茶葉的品質與這裏的相比差太多,味道也很不同。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姐姐在水中加了我不知道的補品。如今想起來,宜賓雀舌的口味正是鮮爽回甘,會令人齒頰留香。雖然姐姐給我喝的雀舌茶已經很淡了,可是這種獨特的清香味卻依然繚繞齒間。
茶水中的鞣酸會與中藥中的某些成分起化學作用,影響藥效,所以喝中藥時忌服茶水。姐姐正是利用每次淺少的茶水,令我身體恢複得比正常情況慢。身體虛弱時,隻要稍動手腳,我就會反複生病,臥床不起。
我輕輕靠在車廂裏,心情越來越沉重,那千斤的重量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姐姐是我在這個時代唯一的最親的親人,也是一直在害我的人。她為什麼要如此對我,我究竟妨礙到她哪一部分的利益了呢?
我心緒煩亂,渾渾噩噩的應付著周圍的人,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在貝勒府的房中了。茹琴帶著宮女伺候我盥洗,見我麵色緩和小心的問:“格格不是一直想出宮嗎,怎麼來了貝勒府反而不高興呢?”我奇怪的看著她,問道:“誰說我不高興了?我挺高興的呀!”
茹琴和沐棋等人莫名其妙的對視著,七嘴八舌的說:“格格從離開寧壽宮就不高興,適才進府的時候,四爺的幾位福晉都嚇壞了。”“可不是嗎!有位福晉的臉都嚇白了,身子還有些發抖呢!”我哭笑不得:“淨亂說。四爺府上的福晉怎麼回區區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