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見得,美國不同於曆史上的世界霸主,老:皇曆的興衰規律套用不上。換言之,如果美國的上述強盛原因沒有消失,可信本輪金融危機帶來的前景不是衰敗,恰恰相反,卻可能是新一輪大規模良性轉化的開始。
那麼,如果美國強勢不垮,世界是禍還是福呢?
現在人們常常指責單極超強美國為霸權主義。其實有霸未必是壞事,人間需要善霸。
英文中的“霸權”(hegemony)一詞源於古希臘語,指某個人物、集團或國家擁有優勢的支配地位或能力,並非專指某種性質、行為或政策,沒有漢語中“霸道”或“惡霸”那樣的貶義。
霸權按其性質、行為或政策有善惡之分。
中國古典政治學有霸道與王道之說。
霸道者,倚仗暴力,專橫行事,以損人利己為能事,俗稱“惡霸”。
王道者仁政也。仁者以和為貴,但世道混沌之際,叢林法則氣數猶旺,惡勢力爭鋒無已,豈能一味苦口婆心?欲握勝券,非有強行貫徹善願的實力地位不可,就是所謂“善霸”了。
春秋後期,天下無道,暴秦(穆公)稱霸。改革家孔子企望齊國接受儒家治世學說,施行仁政,富民強國,爭當善霸;好不容易說動了國君景公,奈何以晏嬰為代表的既得利益權貴集團堅決抵製,甚至蓄意加害,逼得孔子率徒倉皇離去。
兩千餘年來,一部二十五史以至世界史,好比血淚斑斑“相砍書”,大小惡霸輩出,盡情魚肉蒼生,千呼萬喚不出孔子期許主導人間正道的善霸來。
世界還處於馬克思所說“史前史時期”,一部“真善美”的真正人類史猶未展開,惡霸絕跡的美景良辰不會在一夜間莫名其妙地俄然到來。萬物之靈擺脫叢林法則也難,一旦出現沒有霸權的真空,少不了群惡爭霸,為所欲為,天下大亂。如此亂局非但生靈塗炭,在科技高度發達、殺人手段空前長進的今天,更可能給整個人類文明帶來萬劫不複的致命危機。
盡吾人想象力所及,理想的過渡狀態恐怕隻能是:全球性善霸登臨曆史舞台,世界進入一種“強勢力量主導下的穩定與和平”狀態,有史以來群雄爭霸(地區性或全球性)導致人類廝殺不止的戰亂在受控中趨於結束;善霸引領世人鍥而不舍,持之以恒,挫敗形形色色不甘沒落的罪惡集團勢力,最終化解產生惡霸的社會根源,乃至排除霸業功能存在的必要,地平線上遂有無限美妙的大同世界人間天堂冉冉升起。
名副其實擔當得起引領世界潮流、實現人類曆史大轉折的善霸重任者(不隻是一時一事做好事的強勢集團而已),務必在文化、製度和生產力三大方麵擁有出類拔萃的先進性。
新大陸美國更勝歐陸的不尋常的人文和地理背景,為萬物之靈順暢發揮創造能力提供了條件,終致後來居上,集優勢於一身。
惶惶亂世中,美國曾經試圖置身舊大陸紛爭之外而獨善其身,但在卷入兩次世界大戰、全球化潮流勢不可擋之際,擔當了全球霸主。
美國並非天生善類,並沒有懷著“無緣無故的愛”,更非“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天使聖徒。美國必然要在符合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行事,製定的對外政策,總是立足國家利益。善霸之所以為善,不是什麼“性本善”之類的玄說,而是它的文化、製度和生產力的特點,決定了它的利己追求方式具有“善”的特征。
冷戰結束後,美國成了世界唯一超級強權,那麼這個善霸是不是就此當穩了呢?非也。
善霸難當,除了無處不在的善惡是非較量,尤因自身不可回避的“原罪”,以及認知上的局限性,導致決策錯誤不斷發生。盡管存在權力製衡的糾錯機製,但因其滯後性,常常不足以防止災禍的發生。一旦美國出大錯,世界損失不可估量。
本輪金融危機是美國闖下的彌天大禍。這是一場人類史上前所未有的特殊經濟風暴,其影響力和複雜性超出各界預估,時間、規模、動向以及參與者都存在不確定性。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金融危機麵目猙獰,但“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觀察一下事物的積極方麵,驚濤駭浪背後倚伏有什麼樣的福澤呢?
這場全球性利益攸關的財富配置格局大調整,勢必帶來金融遊戲規則大檢討和大改革。但基於“善霸”特性,如此變局,不同於曆來“叢林法則”慣例,“文鬥”完全取代了“武鬥”,沒有硝煙,沒有流血(除了個別自殺案件),沒有大屠殺,也不會導致世界大戰,而且危機的苦果並不任其為害弱勢民眾,恰恰相反,保護弱者免受損失正是今日決策主流的指導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