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樺轉過身,語氣很平淡:“在這裏住的還習慣嗎?”他雖然麵向狄慕,眼睛卻不敢聚焦在狄慕臉上。
修長的身影向他一步步走來,童樺感到渾身的肌肉都緊縮在一起。但是,狄慕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停下:“還行,這地方好久沒來了,有種故地重遊的感覺。”
狄慕是孤兒,又因為被大孩子欺負,很小就從孤兒院跑出來了。從此浪跡街頭,小偷小摸甚至行乞為生,從挨揍到揍人,看守所從他十三歲之後,便是進了出出了進,警察看他是個小孩,每次教訓幾句,實在鬧得狠了,也隻不過關押兩天,就踹出來了。所以對這裏的規矩,一點都不陌生。
“娘希匹!你就活該被一直關著!”童樺禁不住咬牙切齒,他終於將眼睛轉向狄慕臉上。狄慕的頭發稍稍剪斷,就像他居家生活一樣,梳理整齊卻沒有多餘的發膠定型。他的臉稍稍有些瘦,臉色也偏向暗沉,因此就顯得眉骨愈發高聳,一雙劍眉下的黑眸,反而更顯明亮。
就算是他口口聲聲“故地重遊”,就算是有程弋在外麵打點一切,可說到底這裏畢竟是限製人自由的看守所,他又真能好到哪裏去!
童樺心裏一抽,趕緊把臉偏向旁邊,轉移話題道:“我把帶來的東西,都給警察同誌們分了,忘了給你留,抱歉啊。”
狄慕平素習慣抿緊,如同一道石刻紋路的冰冷唇線,聞言勾起一個自然的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來,比什麼都強。”
童樺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煙盒,取出獨支裝的雪茄的時候,嘴上還抱怨:“當時我也太財大氣粗了,讓你抽這麼貴的煙。上輩子還好說,這一世做了經紀人抽傭為生,這可花了我倆月的收入才給你買的!”
說完,他不立刻把煙遞給狄慕,而是自己叼在嘴裏。雪茄被點燃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想著像原先一樣,拽拽地吸一口煙,然後把煙卷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酷帥地吐出一口煙來。
可惜,經常不抽煙的人,根本受不了雪茄濃烈辛辣的味道,童樺剛吸進半口煙,就開始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咳得直冒眼淚。
他抹一把眼淚,把雪茄塞到狄慕嘴裏去:“我記著沒這麼刺激啊,咳咳……肯定是卷煙廠換配方了。”
狄慕笑而不理,這幾天他煙癮發作起來,相當難受。緊吸了幾口煙,才舒爽地呼出一口氣:“味道沒錯,是你的味覺嗅覺都變了。”
童樺愕然,禁不住反問:“是我?”隨後啞然失笑。
雪茄濃鬱嗆鼻而又特有的香氣籠罩住二人,於是他們都不再說話,沉入對往事的回憶。
吸毒又戒毒的人,煙癮一般都很大。狄慕進入娛樂圈的第二年,兩人的經濟稍緩,他就因交友不慎,在酒吧被朋友注上了毒癮,從那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他都瞞著程遙偷偷吸毒。直到有一天他躲在衛生間吸毒,程遙突然進來,一切大白於天下。
程遙當時的反映相當淡定,他隻淡淡地問了一句便退了出去,不再有多餘的言語。然而正當狄慕逐漸將此事忘記的時候,程遙平靜地跟他說,要他把檔期挪出一個月的時間,兩人要出國旅遊。
狄慕不疑有他,欣喜地安排好檔期,訂了機票和酒店,原準備第二天去機場的,可誰知當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被綁在床上,而愛人陰沉著臉,向他宣布接下來的時間,用於戒毒。
那是此生最不堪回首的煉獄經曆,狄慕被迫躺在床上,以仰麵的視角看著周圍的一切人一切事。每天隻要他醒著,程遙就總在身邊,但是眼前的人,哪裏還是他的愛人程遙!他冷酷、陰狠、毫無人性!每天,程遙都會把食物喂給狄慕,他不吃的話,就將流食塞進嘴裏,這樣幾次差點嗆死狄慕。狄慕絕食,程遙就給他打營養針維持生命!
毒癮鬧得最厲害的幾天,狄慕甚至大小便失禁,他想咬舌自盡,程遙就往他嘴裏塞毛巾。他哭求或者辱罵程遙,對方麵無表情地聽著,就像一具毫無感情的行屍走肉,臉上眼中毫無情緒波瀾地觀察狄慕五官近乎異位的猙獰掙紮,卻始終無動於衷!也是在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他痛苦地吼出來:“老子不要你了,老子要跟你分手,他忒麼滾、滾蛋!”
那是狄慕第一次提出分手,程遙愣了一瞬,隨即衝出去。狄慕兀自在身後吼著:“快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你爸失蹤就是想甩掉你這累贅,你媽也是被你給氣死的!”當時的話他還記得,很程遙造成多大的傷害,他也明白。但是話已出口,注定了收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