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與蒼涼

活動

作者:辛追

序言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當一些媒體筆下寫出“中國當代藝術家曾梵誌的《最後的晚餐》以1.8億港元震驚香港維多利亞港”的時候,藝術界關於“中國到底有沒有當代藝術”的爭論已經不可開交。

當國際著名拍賣行期待中國買家來拯救危亡之際,中國本土的一些藝術聚集區裏,原先活力十足,甚至不時挑戰傳統的先鋒藝術家、策展人和畫廊,正因為交不起房租而離開。

當各地藝術學子抱著參觀學習的目的來到頗具盛名的藝術區,他們能夠看到和學習到的東西,或者並不如他們在那裏喝到的咖啡更令其難忘。

當中國藝術品市場又期待著新一輪行情之時,有相當一批人關心的卻是這個市場的基座是否已經打牢。資本運作幾年來,帶給這個市場信心,也同時帶來了痛苦。在這個當口,我們或許很有必要梳理以下幾個問題:

中國有沒有當代藝術?如果有,那麼曾梵誌天價拍品的出現,對中國當代藝術界將帶來怎樣的影響?如果沒有,那麼遍地開花的畫廊以及眾多深居淺出的畫家,他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又是什麼?

中國的藝術集聚區承擔哪些功能?如果以藝術產業為定位,那麼最終的發展目標就是假托藝術之名的高檔時尚區?如果以藝術家為定位,誰來給這些藝術家創造一個公允的市場價格參考?

中國藝術品消費的真正“基座”是哪些人?答案如果不是那些製造天價的人,那麼麵對眾多熱愛藝術的普通人或者中產階級,畫廊這個藝術品一級市場能不能為其提供豐富而廉價的精神盛宴?

帶著這些問題,我們出發了。

這裏是哪?

11月,深秋,北京酒仙橋。這裏有一片總能“與時俱進”的區域。上個世紀50、60年代,它聚集了一批為國家建設奉獻青春的工人階級;1990年代後期,冷清的廠房搖身一變,成為藝術、藝術家、藝術經紀人的家園;後來,畫廊這個曾經在中國人心中類似於展覽館的詞彙,成為798裏人氣頗高的地方。

如今,酒吧、咖啡館、餐廳、書店、藝術商品小店,還有個別畫廊和藝術展廳外的奇異雕像,替代了藝術本身,吸引著慕名而來的中外遊客和追求時尚的年輕人。身穿圍裙的服務生端著一杯杯熱氣騰騰的拿鐵和焦糖瑪奇朵,輾轉於這些拖著行李箱來尋訪藝術、最終淪為食客的人們周圍。由於生意好,老板給他們開出了不錯的薪酬。

“這裏的烤魚特別地道,香辣,不失魚的新鮮,每次來798,我都必吃他家的魚。”在一個畫廊單獨開辟的餐廳裏,一位食客這樣說。而據那些懷舊情緒濃鬱、每天都在舊工廠區轉悠的那些退休老工人講,這家畫廊的畫少有人看,反倒是他家的飯菜,擁有很多回頭客。

這裏是哪?這裏是798,這裏原本隻屬於藝術家、畫廊、經紀人和買家。現在,這裏屬於藝術產業,也可以說成是藝術商業。

集聚區變了質,藝術的光環早已先它一步溜走了。

從西門進798,走過兩旁都是宣傳欄的陰冷小路,最先尋訪到的“藝術”來自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這裏屬於比利時的尤倫斯夫婦,這對夫妻收藏的來自我國畫家曾梵誌的《最後的晚餐》,剛剛以1.8億港元的價格“驚豔”了香港維多利亞港。

10元門票,換到一次走進這家公益性當代藝術機構的資格。這裏正在展出美國攝影師泰倫·西蒙的《一個被宣告死亡的活人及其他章節》,同樣的白色背景,差不太多的姿態,不同膚色裝扮的人物形象,攝影師借用他們的麵孔,講述了生活在幾個地區的人們遭遇到的故事。

“有人把曾梵誌稱為中國乃至亞洲最為優秀的當代藝術家,可惜,很多人眼中的當代藝術,與理論界對於當代藝術的清晰界定存在巨大差異。同時,藝術的語言每前進一步,都來自於藝術家的創新。在《最後的晚餐》裏,看不到曾梵誌的藝術語言的創新,難怪會有人說這幅作品充其量是插圖畫。還不如這些照片,讓人眼前一亮。”這是一位參觀者的話。

“高端時尚區”

在一個月內,本刊記者與藝術批評家朱其有兩次會麵。一次在清華美院,一次在798。在清華美院那次,他說中國目前沒有當代藝術,如果非要給當前出現的一些作品定位,隻能稱之為“在當代藝術語境或視野中的中國繪畫”;並且強調,嚴格算來,當代藝術裏沒有繪畫,應該是多媒體載體。

這一次在798。

“798和南鑼鼓巷(北京一條有特色的酒吧街)有什麼區別嗎?”朱其剛剛坐穩,就不得不回答這樣一個問題。當然,他顯然知道本刊記者這樣提問的背景,如果放在十年前,這樣的提問或許是無稽之談,但十年後的今天,這個問題有著某種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