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那個小人物(1 / 2)

這麼想的時候,她的感情裏似乎多了一種應該叫做“悲壯”的成分。好像她正在奔赴一個感情的戰場。在這場即將打響的戰役中,她已經做好了犧牲生命的準備——死了不會感到悲哀,活著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

徐曉帆下了火車以後,沒有看到衣子遜。就在她正要給衣子遜打電話的時候,一個矮個的瘦瘦的中年男人笑著向她走來。他自我介紹說,他叫譚嗣雄,是衣子遜的助理。譚嗣雄麵相醜陋,小眼睛,眼球有些發紅,眼眶四周發青。大嘴,唇色發暗。他笑的時候,讓人擔心如果沒有那對大耳朵隔著,這張嘴會不會兩頭接上成圓形。

牙齒參差不齊,是那種地方病的黃色。皮膚黑黃。頭發好像從出生到現在沒有洗過,亂蓬蓬的。這身衣服如果脫下來洗的話,髒水可以澆灌二畝田地,再往地裏下化肥就是浪費了。髒得不能再髒的鞋子與這套衣服搭配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整個人從頭到腳邋遢得一塌糊塗。以前徐曉帆來北口的時候沒見過他。因為他一直在工地監工,負責工程所需的一切物資。

晚上他住在工地臨時搭建的棚子裏。譚嗣雄的妻子梅玉跟衣子遜是同事,而且曾在一個辦公室共事。每年衣子遜開工的時候,他都跟著一起來。忙了幾個月以後,衣子遜通常賞給他五六千塊錢。他本人沒有固定工作。平時給人家做木匠活為生。他心靈手巧,而且腦子靈活。說話辦事見風使舵,愛耍點小聰明。他自詡為三國時期的楊修。但他認為自己不能被害,因為他還沒發現有像曹那麼聰明的君主。在衣子遜麵前他向來都是點頭哈腰,一副奴才相。

衣子遜不喜歡他,但又有點舍不得辭了他。對於衣子遜來說,譚嗣雄也算是一根“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他經常有意無意地挖苦他,諷刺他。每當這時候,譚嗣雄總是“嘿嘿”一笑了之,從不跟衣子遜發生口角。對待衣子遜的工程,不管衣子遜在不在,他都能做到盡心盡力,一絲不苟。就像對待他自己的事情一樣。

他知道,否則的話,衣子遜會立刻炒了他。他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好色。為了方便給工人們送飯,衣子遜在工地附近租了個木板房。木板房的窗戶正對著一個不大的歌舞餐廳。歌舞餐廳的大門上寫著一副很有趣的對聯,上聯:睡不著覺的大哥你/下聯:吃不下飯的小妹我/橫批:有空來坐坐。

歌舞餐廳的生意很好。這塊方圓幾十裏的地方住的全都是些外來打工的人。他們中有的常年回不了家,免不了偶爾到這裏尋樂。歌舞廳的“小姐”都是農村來的“小笨雞”。胖乎乎的身體,說話粗野且直截了當,很合這些人的口味。她們沒有人們印象中農村姑娘應有的善良和純樸。跟這些“客人”親熱之前,她們往往要趁著跟他們撒嬌的時候,把他們兜裏的錢翻出來看看,錢不夠的話,休想碰她。盡管她們的價格很便宜,但仍然有很多的男人兜裏並沒這帶這麼多錢。其實,這些打工仔就是想占人家農村姑娘的便宜。他們掙的都是血汗錢,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根本也舍不得花。不得不花的情況下,也是盡量少花。

這副對聯常常攪得譚嗣雄寢食難安,不僅覺睡不著,飯也是吃不好。每次他從家來北口的時候,妻子隻給他帶點零用錢,因為他不抽煙。酒也用不著他自己花錢買。給工地買料的時候,倒是可以偷偷做些手腳。但衣子遜太精了,每次購貨之前,他都要到那些商店去看價格,把價最低之後,再按這個最低價給他拿錢。

所以,衣子遜早已經把賬算好了。等他再去買的時候,即使磨破了嘴皮子也沒什麼大用。人家總不能做賠本生意。他兜裏的這倆錢兒還不夠去那裏過過手癮的。有一次,他實在熬不住了,就硬著頭皮走了進去。當時,大廳裏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音箱裏正放著音樂,有幾個人在跳舞。他一把拽過來一個坐在一邊嗑瓜子的“小姐”,不由分說,摟過來就開始動手動腳,最後把兜裏的錢全掏出來才出了門。

譚嗣雄笑嗬嗬地告訴徐曉帆,衣老板正在工地忙著,實在脫不開身來接她。叫他把徐曉帆先送回家。徐曉帆想馬上見到衣子遜。於是就叫譚嗣雄先帶她去工地看看。她還從沒去過衣子遜的工地。剛認識衣子遜的時候,衣子遜曾對她說過,如果有機會他要帶她參觀一下他開工時的壯觀場麵。當時聽了衣子遜的這句話,她還在心裏暗自想,這樣的機會她這輩子也不想有。人啊,什麼話都不能說得太絕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現在這個機會不僅有了,而且還是她樂此不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