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明的左手邊坐著一個掉光牙的老大爺，而右手邊則坐著一個在織毛衣的老奶奶。夾在這兩古董中間的蓋明，倒也真覺得有些不舒服。老大爺的那哆嗦著的手，不時甩向蓋明這邊。蓋明不敢離他太近，生怕被他甩到。翹著二郎腿的老奶奶，則將她的煙杆丟在了蓋明的大腿上，真以為蓋明是不存在的。
“二蛋，你別擋著我看戲，把頭低一低。”坐在蓋明身後的那位老大爺，用他的老手重重敲了蓋明一腦袋瓜子，示意蓋明不要將腰背挺那麼直。這小戲院裏的座位不是呈階梯排列的，故而前麵的人會有可能擋住後麵的人的視線。但這小戲院起碼還是有個遮擋雨露的大棚蓋子，不至於讓坐在裏麵看戲的人受了風寒侵襲。
“老伯，我不是……二蛋。”蓋明吃疼地捂著腦袋，已然沒有了心思去看台上那倆布袋偶在比劃些什麼了。先別說那些布袋偶已黃久得麵目全非了，光是布幔後那兩老奶奶的腔音就有夠蓋明受的，她們嘮嘮叨叨了半天愣是說不全一句話。他終於明白，藍天翔為什麼選擇待在最後一排位子上打瞌睡了。
“你就是二蛋，你爹都坐在你旁邊了。”那個織毛衣的老奶奶停下了手上的活計，從蓋明的大腿上拿走了那個煙杆。劃光了半盒子火柴，她愣是沒有將煙杆給點著。
“啊？我爹？不是呀，這位老伯都快可以當我祖父他爹了。”蓋明歪斜著身子，盡量躲避左手邊這老大爺的扇子手。離右手邊這老奶奶近了些，蓋明才發現她的煙杆末端壓根就沒有放煙料呀。好心的他，從綁縛在煙杆上的那個袋子裏取出了些煙料，替老奶奶填塞滿了煙槽。
“你就是二蛋。老王家的二蛋，以前就是這麼幫我裝煙料的……咳咳……”成功用最後一根火柴點燃了這煙杆上的煙料後，老奶奶猛地吸了幾口煙。她咳嗽了幾聲，好似很享受抽煙的這個過程。
“……那二蛋現在去了哪裏，今天不是你們這裏所謂的‘花好月圓夜，人聚美滿時’嘛。”蓋明用手帕捂著口鼻，很討厭吸這種二手煙。也因了他這一動作，以至於說話的腔調有些不同了，老奶奶緩下了嘴上吸煙的動作，嘟著老嘴看了蓋明一眼。
“都怪你老爹，把你送去城裏讀書，掙著錢養了六七個小老婆就不回來了……孫子，我的乖孫子，奶奶留了你最喜歡的窩窩頭。等你作業寫完了，就給你吃。”老奶奶嘴上叼著煙杆，伸出了皺巴巴的老手摸到了蓋明的臉，一轉眼就把他當成了她的親孫子。
“……”有些鬱悶的蓋明，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奶奶。好不容易忍到老奶奶繼續忙活她的毛衣了，蓋明才稍稍得到了解脫。但他放鬆還沒到兩分鍾，就立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因為老奶奶又要把他當成空氣了。把他當成空氣不是什麼問題，可也不用把還冒著煙的煙杆往他這邊放呀。
待在這個小戲院裏的，多是藍家村的老人們。一來是因為他們家離這裏比較近，散場後也不用走太多的夜路；二來是因為他們彼此熟悉彼此，不至於窩在家裏對著老舊且又發黴了的牆壁。看著這幾百位老人家，蓋明的心窩就有些怪怪的。他加快了腳步，跑到了角落那裏去，不敢妨礙了他們看這布袋偶。其實，他也是明白的，老人們並不是在看這一出演了幾十年的“花好月圓”布袋偶戲，而是他們內心深處仍舊存留著那份“花好月圓”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