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弋追出來已不見雲殃的人影,向路邊商販打聽,皆說沒有注意他口中描述的那個姑娘。好像有一隻手伸進了他的胸膛,攥緊他的心髒,在用力往下扯。
他站在路口,身邊車水馬龍。農婦嘴裏張家李短,商人口中利益銅臭,永遠都不變,
從前這樣的隱患都是他事後不聲不響地除去,他怎麼會不知道,嘴上殘忍的人往往對自己更殘忍。
兩條街外的酒館中,雲殃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聽著對麵壽康宮的小太監彙報唐嵐的事情。他說後宮那些嬪妃都不把太後放在眼裏,請禮問安的大日子隻有零零落落的幾個人前去。尤其太後的病日益加重,最需些名貴藥材配置成藥。但有朝中重臣之女卻頻以調理身子為由,帶人搶去。諸如此類,說之不盡。
“皇上不管嗎?”
小太監是個心善的,一提起皇上的態度眼眶都紅了:“您也知道現在正是打仗用人之際,皇上也不願得罪那些人,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皇上每次派人送給太後的東西,都被那些人先分分撿撿,剩下的隻有些沒人要的。太後不願與人相爭,也從來不說什麼,可是……”
雲殃灌進一杯酒:“百裏宸看不到嗎?”
小太監喉嚨哽了一下,猶豫許久方才小心翼翼地說:“太後不讓皇上進壽康宮,旁人不知道原由,但我知道是為了您……”
雲殃眼眸低垂,目光凝在酒水之上,陳釀的歲月波動著曲折的光。
她交給小太監一疊銀票,說:“一半你拿去貼補宮裏,一半給你妹妹做嫁妝,不夠的話盡管開口。”
小太監收了錢,也不好再說什麼,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熟識的人,便低著頭小心融入人群之中。
酒館老板不吝嗇地拿出好酒招待雲殃,在這裏經營了這麼多年,聽的酒後真言不少,見的失意絕望比戲文所唱更精彩。人們互相攀比誰比誰更加悲慘,不過是聽不見樂音的人以為舞者皆是瘋子罷了。
雲殃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說到底是不喜歡人。因為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大多詭計多端,陰晴不定。人與人之間,情仇之債難消難了,起於禍端,終於入土。你田中的枝葉侵我一寸,是仇;你走在大街上沒有看到我,也是仇。你雨中施舍我一把傘,是恩;你善心大發救濟於我,也是恩。
這些東西,無端背負在身上,不僅累身,而且累心,倒不如自己清清靜靜的好。
雲殃想著想著就笑了。世難容,豈有她躲清靜的那一日?
鬼門之謎懸而未決,離殤劍法重現江湖,宸昭現狀外強中幹,璿璣閣中暗鬥不絕,百萬軍隊從屬何方,現在再攪進來一個唐嵐。
她從一開始就沒的選。
日落星現,酒館裏的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雲殃的眼睛依然清明,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醉了。視線模糊不清時,有人站到了她身旁,輕輕摟過她的肩。
那人說:“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