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在聲音的出處,黑暗中身著白衣的少年公子,眉目清秀,舉止溫雅,聲音靈越。
那目光是自始至終的平靜淡然,身形遺世獨立,語氣斬釘截鐵。他說過他叫白驚鴻,是若水六壬熟悉又陌生的驚鴻,百裏穀不甘又屈服的驚鴻,三柳村民排斥又顧忌的驚鴻。
對於呼吸間不約而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無論懷疑還是困惑,驚訝還是戲謔,他統統包攬於一身,卻如同理所當然。
“小......公子,你在胡說什麼呀?”若水心急如焚。
“嘁!大言不慚。”百裏穀冷聲哼道。
“黃口小兒,口出狂言。”老者勃然大怒。
驚鴻轉頭,雙眼環顧自周,將每個人的表現收入眼底,麵色不改。
她既然敢說,就敢接受眾人的質疑。
“我說我能降雨,你們信,或者不信?”
你們是要選擇信,或者選擇不信?
老者身子發抖,拐杖被提了起來直指著驚鴻,臉上的皺紋擠得一道一道,嘴唇哆嗦著遲遲說不出一句話,眼睛死死盯著驚鴻。
竟然有人跟他說這種話!
竟然有人跟他說自己能降雨這種話!
他氣,氣的是對麵的人和他開了怎樣嚴重的一個玩笑。
祈雨並非一件輕描淡寫的小事,尤其是對於已經幹旱數月搖搖欲墜的這個小村莊而言,如果有人將他們心裏最深刻最絕望的念想當做玩笑來肆意踐踏,無異於玩火**,因為他們會瘋狂。
可是他也怕,怕真的就隻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笑,將最後的一絲期望幻滅。
如果是真的,哪怕隻有一絲青煙般微弱的可能。
就值得傾注全力,豁出性命去維護。
老者在怒與懼中掙紮。
他是選擇信,還是不信?
空氣如同凝結的液體被厚重的氣氛籠罩,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地感到壓抑。死一般的沉寂,即使有人們粗重的呼吸聲也不能動搖分毫。
哐啷!
拐杖擲地發出清脆的聲響,落在地麵後微微一彈翻滾出幾步遠,僵硬地躺在地上。
同時擲地的還有一幹旁人的心,就此不再平靜。
老者風燭殘年的身體在黑暗中弱不禁風,殘缺的肢體搖晃著他的身形,唯獨腰上彎曲的脊梁重如山嶽久久不移,低下的頭顱中直硬氣正對著驚鴻。
“望承所托,受老朽一拜。”
他一字一句莊重恭敬,自心底發出,滿含孤注一擲的絕決。
驚鴻對老者行如此大禮始料未及,尚未作出反應。緊接著唯老者馬首是瞻的村民也一齊躬身向驚鴻一拜。
“望承所托。”
驚鴻的腳步邁出停在老者身前,將老者扶起。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看著三柳村的村民。
連垂髫小兒也有模有樣地彎腰垂頭靜靜地朝自己一拜,現在他們對自己,已經不再存在不信任了。
不,所謂的信任,已經擔不起他們的一拜之禮,他們放在自己身上的,是希望。
她,敢退縮嗎?敢後悔嗎?
不敢。
會退縮嗎?會後悔嗎?
不會。
從田野一片荒蕪的光景呈現在她眼前開始,她就已經堅定了決心,此刻,則更加明確勢在必行。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的聲音固如磐石,鏗鏘有力。
黎明的曦光乍臨大地,雄雞鳴曉,白晝的氣息自空中鋪散,闖入朦朧睡夢,將意識從虛無之界喚醒,回到雙眼睜開後有過去有未來的現實。
驚鴻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看著房頂,木頭搭建的頂梁有序地排列支撐,緊密地隔絕風雨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