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練了一會兒功,我找了個靠牆根的地方,合衣躺下,很快,就進入夢鄉,奇怪的是,這次入睡,卻仿佛靈魂懸空觀望,看著自己蜷縮在牆角的身體,那感覺十分奇妙。
睡了一會兒,我看到杜鵑輕手輕腳走了出來,靜靜地在我身邊坐下,掏出懷裏的東西逐一審視,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可真是收集了一大堆東西,還都隨身帶著,簡直像個小貨郎一樣,審視半天,她將東西又都收起來,然後又掏出一塊石頭,捏在手裏,忽然放進我的衣領,我能看到自己被冰得一哆嗦,而杜鵑卻笑嘻嘻地看著,待我又平靜地睡著,她將石頭拿出來,左右看了看,低下頭,在放石頭的位置輕輕吻了一下,她的氣息弄得我癢癢的,我忍不住抬起手撓了撓脖子。隨後,杜鵑和衣躺在我身邊,拉過我的手搭在她的身上,先是放在她的肩膀,可能覺得這姿勢不是很舒服,又將我的手拉起來,放在小腹上,還用手掌按了按我的手,然後心滿意足地躺下不動了,但是過了十多分鍾,她明顯也是困了,翻了個身,背對著我,將我的手扔回去,自顧自睡著了。
然而就在此時,我忽然聽到細微的喀拉拉的聲音,似乎是在頭頂,又似乎是在腳下,我想要凝神細聽,又總覺得神不守舍,無法凝聚精力,正在疑惑的時候,那聲音卻又停止了,而斷壁之中,卻鑽出一個人來。
那人麵色赤紅,微微曲腰,似乎十分羞慚,手執一柄短刀,在斷壁前彷徨不去。
我輕輕坐了起來,長出一口氣,似乎元神歸位,開始清醒起來。
那人見我坐起,十分驚慌,握緊刀柄,戒備地看著我。我凝視著他,輕輕呼喚:“先生您是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何不坐下暢談一番呢?”
那人果然走到近前坐下,長歎一聲,說:“再下奚斯,欲往汶水,但實在沒有臉去啊。”
奚斯?我內心一怔,忽然想起卞城王後花園中找到的那冊書上記載的《閟宮》,最後一句:“奚斯所作,孔曼且碩,萬民是若。”忍不住念了出來。
奚斯一怔,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說:“這句詩,為何如此熟悉?”
我從頭開始念誦:“閟宮有侐,實實枚枚。赫赫薑嫄,其德不回。”
“上帝是依,無災無害。彌月不遲,是生後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穋,稙稺菽麥。奄有下國,俾民稼穡。有稷有黍,有稻有秬。奄有下土,纘禹之緒。”奚斯跟隨著我的背誦,竟然也誦讀出來,一遍讀,他的表情也逐漸豐富起來,待到讀完這一段,他已經眉飛色舞,再沒有剛才頹唐慚愧的樣子,甚至站了起來開始手舞足蹈。
“先生,謝謝您。”奚斯朗誦完,忽然深深一鞠躬,向我拜謝。
“為什麼要謝我?”我似乎明白,又似乎糊塗。
“先生您幫我找回來記憶,我終於知道自己要去往什麼地方了。”說罷,他抬起手中的短刀,凝視一會兒,直直遞到我的麵前,說:“這把短刀,名叫孟勞,是僖公賜給我的父親季友的,如今,我轉贈給您吧?”
我急忙爬起來,恭敬地辭謝:“我何德何能,敢受您這麼大的禮物呢?”
“我的父親季友已經去世多年了,我也喪失了記憶,今天,多謝先生您的提醒,我可以恢複記憶,找回自己的身份了,本人性喜為文,您剛才誦讀的《閟宮》,就是在下所做,所以,對於刀劍之類,本人實在沒有興趣,所謂寶刀贈壯士,其實怎麼可以稱作是贈呢?無非是物歸原主罷了,寶物與人相得益彰,方為寶物,否則,和頑鐵有何區別?”
奚斯恢複了神采,言語也十分懇切,我也不願拘泥那些小節,因此向前一步,雙手接過寶刀,躬身道:“如此,就謝謝公子了。”接過寶刀,我伸手入懷,取出那冊絹書,遞給奚斯:“獲得公子厚禮,無以回贈,這冊詩卷,是我從卞城王後花園取得,據說這裏麵隱藏了一個大秘密,但我無法參破,今日就送與公子吧。”
奚斯接過絹書,翻了翻,十分驚喜地說:“想不到,還會有人將我的詩句傳頌下來。不過,這卞城王是誰呢?”
“卞城王乃魯僖公之母,風後,故去後成為地府第六殿閻君。”
“哦。”奚斯點點頭,但卻疑惑地說:“風後是我魯國母儀,如今與僖公生活在一起,怎麼又會成為地府的閻君呢?”
“什麼?風後與僖公生活在一起?”我大驚。
奚斯看著我,十分奇怪地說:“對啊,他們母子在宮內相依為命,為了僖公,風後吃盡了苦頭,看夠了人情冷暖,好不容易天命僖公登基,風後才時來運轉,怎麼可能會分開?”
“先生,您為何會躺在這裏呢?”奚斯見我狀若呆傻,忍不住又問道。
我收懾心神,將近幾日的經曆細細道來,奚斯聽得更是嘖嘖稱奇,待到我講完,他尤沉浸其中,半晌,才長出一口氣,說到:“如此說來,先生您帶我去那方廳中看一看,如何?”我正要點頭,杜鵑卻突然從地上蹦起來,說道:“我帶你去,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