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雨後黃昏的彩霞,由絢麗歸於淡然,一抹殘陽,漸漸隱匿於西邊樹影中。
於是,瑟瑟秋風拂麵,不禁使人感覺些許顫栗。
臨近市郊一所常年無人居住的棄宅,樹葉飄落,在門前積了厚厚一層。一群紅衛兵踏著如氈般的落葉而來,響起陣陣“軋軋”聲。
一個清朗的聲音,破空而來,在這偏僻而寂靜的都市一隅產生了經久的回音:“我就偏偏不信這個邪!啥鬼屋?啥鬧鬼?‘破四舊,立四新’,今個咱們革命小將一定要破除這個封建迷信!”他是這支隊伍的小頭頭,被大家稱作連長。
“連長說得對!我們就是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大家齊聲附和。
“東風吹,戰鼓擂,當今世界上究竟誰怕誰……”小將們嘹亮著革命歌曲,雄赳赳氣昂昂地步入這所神秘的老宅。
院門口的一間平房裏,住著一個又聾又啞的看門人,他推門而出,似要阻止這些孩子們,卻被勒令返回鬥室。
月亮初升,漸漸升到這所院落圍牆邊的樹梢上;月色朦朧,樹影婆娑,風吹枝葉,颯颯作響。
小將們在老宅裏一通猛搜,哪裏有什麼蛛絲馬跡?隻好分頭尋找床位休息。
子夜時分,突聽一聲尖叫,分明是連長的聲音;大家匆忙趕來,見連長已奄奄一息:“女……女鬼!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說著便暈厥過去。
大家抬著連長連夜倉皇逃出這所宅第,趕奔醫院,連長卻經搶救無效而一命嗚呼。
翌日,軍管會來此調查,仍一無所獲。於是斷定,那個紅衛兵連長不過是因產生幻覺而被嚇死的。
於是,人們議論紛紛,莫衷一是。而時間一久,便漸漸將此事淡忘了。
一
若幹年後。
也是一個秋日,晨曦初現。
機場,X國航班一架飛機降落,走下一位中年人。
此人身穿合體淺色西裝,紮著入時的領帶,一副製作考究的眼鏡更是給白淨英俊的麵龐憑添幾分文雅。
陽光從片片朝霞中伸出無數巨大手臂,恍如一支支金掃帚驅趕著空中漫漫晨嵐。
鱗次櫛比的新廈和路橋、鬱鬱蔥蔥的綠化帶和街心公園像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迎著這位生長在異國他鄉的遊子驚喜的目光展開。
這一切,使他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他揮手叫了一輛TAXI,把一張寫有地址的紙條遞給司機。從司機的臉上,他看到了片刻的遲疑和詫異。
“你要去這裏嗎?”司機指著紙條問。
“是的。”他答。
“去鬼屋?”
“你說什麼?鬼屋?”
“你不知道嗎?哦……沒什麼,你上車吧。”司機畢竟不願錯過拉外地人的機會。
TAXI繞市區遊行,好在此時天未大亮,路上車輛行人稀少,很快便依稀看到“鬼屋”的輪廓。
他下了車,按照司機打表顯示的裏程付了費,便開始仔細端詳這所祖上的故宅,以搜尋記憶裏先父所描繪的端倪。
附近寂靜無人,隻有間或傳來樹蔭裏的蟬鳴和草叢中的蟋蟀叫。
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女人從綠樹掩映中跑出,似在鍛煉,又似在宣泄。跑到他身邊時仿佛愣了一下,欲言又止;然後隻乜了他一眼就跑了,跑出很遠很遠之後又回過頭,從扶疏的枝葉間還可以看到她。
他輕叩院門。稍傾,走出了那位又聾又啞的年邁看門人。
“你是鍾叔吧?”他主動詢問。
而對方哇呀哇呀隻是比劃,似根本不知他在說什麼。
經過了這麼長時間艱辛的旅程後,回到祖國,他卻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此刻終於見到父輩故人,如同又回到溫暖的家,回到親人的懷抱。於是,他若有所悟,掏出記事本,向看門人示意,以筆代口;見對方頻頻點頭,他寫道:鍾叔,吾乃林苑之子。
這位被稱作鍾叔的人接過筆來,問道:你是林木?
他答道:您認識的林木係晚輩大哥,生於40年代;還有二哥林林生於50年代初,您不認識;現在他們都年紀大了,定居在國外。我是老三林森,生於60年代,這次欲回國投資做生意,是受先父生前委托重歸故裏,為家鄉做貢獻的。今後我將住在老宅,您不介意吧?
隨之向對方遞過一張舊房契,並表示:盡管這紙房契不一定還具備法律效力,但隻是為了證明晚輩的身份。
此刻,看門人紋理縱橫交錯的臉上終露笑意,顫抖著幹癟粗糙的手,寫道:果然是三少爺回來了,老朽終於有人陪伴啦!可是這裏不清淨,你不嫌棄就好啊。
這是一幢破敗不堪的獨立小樓,兩層套房,第三層是閣樓。看門人囑托林森,不要擅動閣樓,那裏是“凶宅”,千萬不要惹惱煞神!
林森雖然將信將疑,還是尊重了老人的意見。
於是,對兩層樓房經過一番修葺和清潔,林森就在老宅住了下來。
這天,忙碌於投資辦廠手續的林森很晚才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