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第八節(1 / 3)

“這葡萄美酒中會有毒嗎?”二姨太暗忖,“即使小鍾所言不虛,諒她此時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下公然毒死我!”她做了N種假設,抑或是鍾衛士因和大太太有隙而故意危言聳聽?抑或是大太太買毒藥另有它用……

兩人的思想在酒杯中捉迷藏,短暫的噤默中,二姨太耳畔響起並不代表喜悅的銀鈴般笑聲,相視的是大太太那一對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怎麼不喝?莫非妹妹怕我酒中有毒?”

於是,二姨太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回到自己房間,隻覺一種莫名的惆悵油然而生,惟有牆上的掛鍾在為她計算寂寞。隨之,不知是惆悵和寂寞感引發了腹痛,還是陣陣腹痛加劇了惆悵和寂寞。

室內幽暗的燈光在思想的紛亂中漸漸化為閃爍的流星,撕裂般的腹痛使她感到無助和恐慌,“難道我真的中了毒?”她想投入林苑的懷抱哭訴滿腔哀怨,而林苑此時外出公幹不在家裏。

她後悔沒有聽鍾衛士的話,於是,悄悄地避開眾人潛到他的住處。

借助紙條,開始了二人的“交談”。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

“你是否沒有聽我的話?”他反問。

“是的,我現在肚子痛得很,是不是要死了?”

“死倒不會,隻是你腹中胎兒保不住了,因為那是墮胎藥;不過也不會很快,因為大太太要避嫌疑,下的藥量不會很大。唉!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因為我不相信會有人如此歹毒,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把這一陰謀告訴我?”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為什麼不能把這一陰謀告訴你?但凡有良知的人,會眼睜睜看著殘害無辜嗎?”

“是的,我錯了;錯在太輕信別人,也錯在不相信別人。”二姨太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欲效鳥雀之成雙成對自由飛翔,可從一開始,就隻不過是在籠中起舞,哈哈!”她雙眼直楞楞地,不斷地自責,“要知道,這孩子是我和林苑愛情的結晶,我愛林苑,更愛這個孩子……”

小鍾無言,隻是搖頭歎氣。

“我有個請求,你能幫助我嗎?”她問。

小鍾點了點頭。

“請你陪我到老夫人麵前去揭露大太太。”

“恕難從命。我自小又聾又啞,是林長官收留了我,並教導我提攜我;雖然他對我恩重如山,一直視我為兄弟,但我畢竟是個下人;我有義務保護這裏任何人,卻無權幹預這裏的家庭矛盾。還請見諒。”

“人心叵測,太可怕了!我要走,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逃離這個活地獄。我再請求你一次,能幫我嗎?”

“這個……”小鍾的筆不知往下怎麼“說”,一陣沉默後,他忽然抬起頭,又點了點頭,“好,你換個環境休養一下身心也好!”

於是,林府中先是傳聞:“二太太流產了!唉!真是不給老爺爭氣啊。”接著又傳聞:“二太太失蹤了!”

後來又傳聞:“大太太懷孕了!唉!還是人家有福氣啊。”

一年後,林苑的“長子”——林木出生。

國軍節節敗退,解放軍兵臨城下,這裏亦是人心惶惶。

林苑,國軍少壯軍官,此時正與其母林老太太商議隨軍撤往台灣的事。

“家裏的人們都聚齊了嗎?”林老太太問。

“隻有二姨太至今沒有下落,我已委派小鍾去找。”

“上司的命令很急,來得及嗎?”

“月亮爬到樹梢的時候,她若還沒來,我絕不再等”

可是月亮早已爬過了樹梢,他還是在等。

他一麵癡癡地等,一麵暗暗地急。

記憶的年輪在旋轉。

林府,小鍾偕二姨太匆匆趕回,卻已人去樓空。留下的隻有自己房間裏一紙信箋:

實在等不及了,否則將累及全家滯留這裏。若找到二姨太,暫拜托你代為照料;請相信,國軍很快會光複大陸,切記,等我。——林苑

二姨太,在小鍾為他安排的處所居住的這段時光,無一日不懊惱那極可能成為林家真正長孫的孩子夭折,無一日不思念林苑;一想起那杯毒酒就要嘔吐,一想起大太太那對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就要發瘋。此刻,飽經心靈傷害的她,又驟遇新的變故,唯一真心愛著的人棄自己而去……她的眼睛已如印象派畫家筆下的傑作,出現了太多的危險色彩;思想恍似脫韁的野馬,無法控製,本已瀕臨崩潰的神經即刻崩潰。她揪住小鍾的衣領大叫:“林苑,你好狠心!”

鍾衛士,這時亦一臉茫然,“日後生活將怎麼辦?”他眼望天花板,見一蜘蛛正在爬來爬去地結網,盡管它長得醜陋,卻似永不知疲倦,“我雖然又聾又啞,但我有個好身子骨,還愁養不了一個婦人?這也是我報答林長官知遇之恩的機會!”

記憶的年輪在旋轉。

林公館被充公,小鍾與二姨太隻好一起搬到林家用於度假的這座城郊結合處的別墅。因不忍占用恩人住房,也為避男女之嫌,他住在門房;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充當看門人角色。而對具有“敵偽軍官太太”這一敏感政治身份的二姨太,惟恐她再遭受新的意外打擊,隻好安排在閣樓,從未對他人說起;尤其經曆解放初期的幾次“運動”後,更不敢披露她的行蹤。

記憶的年輪在旋轉。

“度假別墅”內,二姨太的病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與常人無異,犯病時便又哭又笑;小鍾,則悉心照料,從無怠慢和厭煩。二姨太每恢複常態時,都感覺非常過意不去。多年來,亦有多人打這座宅子的主意;但一經涉足其間,便因其“詭異”而“退避三舍”。從此,“鬼屋”的傳說不脛而走,“真的!那裏常鬧鬼,據說是一個偽軍官姨太太屈死的冤魂,連那個看門人都住在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