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五話 青梅(1 / 2)

桃花樂堂,寂寥的旋律與恬淡撩人的青梅酒香醉人地澆注在一起,四座一片寧靜。

台上人卸了一身黑衣,閉目享奏著。仔細聽來,原是尺八之曲。那人正是先前演出的操縱師,此時卸下顏罩,露出清俊的麵龐,襯著一襲十四瓣重裏菊紋[1]的黑紫色狩衣,淺淺一抹明光映在輕攏的眉間,甚為多情。

不足為奇,吹奏出此幽玄之樂的正是八條宮親王。

容姬呢,正倚著脅息。身旁的錯金香爐若有若無地飄出縷縷輕煙,馥鬱嫋繞,與神態頗為相似。瞳攜著綾衣一路走來,佯裝鎮定地探視起那群黑衣人,隻見老者依舊不動聲色,其餘人等皆在其側,實難看出方才的偷襲之人是否出自其中。

“將軍大人,禦台所大人及各位側室夫人,在下多年未曾耍弄人形,這出「輝夜姬物語」,敬請諸位海涵。”瞳深垂臻首,將三套精美的人形依依呈出。

“稍等,我有一提議。我與佑真閑暇之餘也算時常耍弄這些伎倆,而錦小路自追隨容子嫁入江戶以來,極少接觸演出。今日承眾位雅興,就選有興參與演出的夫人一同演出罷,由我們來演奏弦外之音便是。”八條宮親王停下手中的尺八,睜開了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台下的春夫人自告奮勇地走上舞台,從其中選取了輝夜姬人形,麵露喜色地把玩起來。其他女眷呢,紛紛檜扇遮麵,不露聲色。也有女中走上前來,選取了天皇與讚岐造麿的人形,一幕鬧劇也就自此展開了。

一時之間,親王殿下吟風弄月,佑少納言則緊隨其後,篠笛橫呈。將軍大人也是愛樂之人,既知久我氏族擅長篠笛,便與其相輔相成地奏起了築前琵琶。自此,由高貴的大人們相合的弦樂似乎成了今日的一出重戲。

後座的久我大人似乎對其妹的才情司空見慣,隻顧著與何空師傅品茶論道,二人自然固守一隅,相談甚歡。瞳便以義太夫的角色念起了旁言。先為天皇作詩一首,詩曰:

“空歸鑾駕愁無限,隻為姬君不願來。”

又變換音色為輝夜姬答詩一首:

“****茅舍經年住,金鑾禦殿不枉居。”

這一問一答,如此巧妙。末了,怎想台上列位的初淺合作,竟將錯失戀人的情境演繹地繪聲繪色,引席間一片啜泣。

今日的淨琉璃劇,果真不同凡響。

劇目正式結束後,眾人遲遲不肯歸去,暫且留坐席間一麵品著青梅酒,一麵熱議起其間的華彩。容姬大人也藉此找來話茬與將軍大人攀談著。聽聞此酒乃其下一位女侍自春末夏初之際,妥善保存了青梅釀製而成,將軍大人也似乎明白了什麼,品至於此便擱下酒器,朝著外廊的方向徑自走去。

這一向,八條宮親王默默地望向瞳與佑少納言,見其二人走近,便諂笑著數落道,“佑真啊,你作我的女房久矣,與青子也算摯友。如今,她已晉升為大奧總取締,自然不再是當年同在小倉山取樂的那個千夏,眾人麵前再不可無禮。”聽聞親王殿下如此寬宥自己的莽撞,佑少納言自是對著瞳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雖說心中並不清楚這位貌似仁厚的八條宮親王遞信的目的,更不明確他與偷襲自己的黑衣人是否為同一人亦或同黨,僅是出於對那封信的感謝罷,也回了封信命綾衣遞去。信中答詩一首:

“風霎濃兮雨淒淒,吾心似蝶雲端飛,縱使翼落兮往盼行。”[2]

其實那會兒,見勢態已穩,綾衣也迅速追出了外廊。雖說黑衣人早已杳無蹤跡,卻在地上留下了長長的一串泥水足跡。待事後尋思,決意暫守此秘暗中調查,以免打草驚蛇。

而此時的禦膳間內,女侍們在驚異中居然見著將軍大人親自駕臨,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頷首伏身。他卻意外地揮手命眾人退去,又見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果真沒有猜錯,能有此心意之人必是她了。對方大抵也未想到,將軍大人會出現於此,想是預備身退而逃,卻終於被他牽住。

此處雖然明滅不清,卻也照得璧玉般清淨。見其靜默不語,隻是低眉凝視著自己,便緩緩抬起了頭。尋思著麵前久未謀麵之人,當日狠下心來離棄自己,此時正因失去愛女容色消瘦勝於平日,隻是那副含情的目光似乎並無半分玩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