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市位於老城區某個僻靜的角落,相對於近年迅速發展的新城來說,這裏顯得很古舊落後,甚至有些衰敗不堪,然而,畢竟這裏多了一份別樣難得的靜謐。此處的絕大多數建築都已經被隆隆的機械工程推dao,唯獨除了兩個相鄰而居的老宅,一大一小,中間僅隔了一道矮牆。
大宅中有一處寬敞的書房,看情形似乎還是年代非常久遠的明清建築格局,顯然現在的主人把以前的客廳改了書房,所能保存下來的舊有風格卻已極其有限。書房裏放了好幾個書櫃,每個書櫃上都放滿了書,在很多人看來,光那些書名怕是已經夠眼花的了。
一張老式的藤椅上半躺著一位中年人,微側著身子,手裏拿的卻是一些卷宗和文件,審閱的那份專注,與房間中的書卷氣相映,眉目之間多了些須享受的神情。
“篤篤……”就連幾下輕扣扉門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有意境。
中年人坐起身,笑了笑,“是小李啊,這麼快就辦完事情了?”
小李隻比中年人稍微年輕了幾歲,可能是長期以來工作的關係,彼此的稱呼一直沒有改變,“書記,我按照您的吩咐,幫著隔壁小沈把東西都搬去新居了,現在整個城西,就剩下您這麼一位釘子戶啦。”
中年人哈哈大笑,“看來我這個市委書記還真的需要多多反省自己了。”
小李也笑,“這麼多年以來,您什麼時候懂得反省呢?其實大家都覺得把老城區徹底拆除並不合適……”
“不說這個,”中年人打斷了小李的話,“我想多聽聽有關我那位小鄰居的事情,快跟我說說吧。”
“書記……我無意間揀到了一件東西,是小沈遺失在舊居的,這樣吧,我就把東西交給您,然後由您再轉交給他……興許,他可能很快就會回來找的。”
“噢?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嗎?那可不能耽誤人家,趕緊給人家送去啊。”
“是一個小本子,估計算不上什麼太重要,不過可能是屬於個人隱私的。”小李說著,把一個破舊的小筆記本放在了書桌上。
中年人望了一眼,“是日記本?”
小李作為跟隨中年人多年的秘書,怕是沒人比他更懂得處理諸如此類的情形,“我隻是無意間揀到的,您覺得合適的話,那就讓我給小沈送去吧?”
中年人忙道,“既然如此,就放這裏吧,如果小沈覺得重要,自己會回來找的……對了,下午不是還有個常務會議要開嗎?你先忙你的去,我隨後就回辦公室。”
“好的。”小李微笑著出去,隨後把門掩了一半。
******
窺探隱私絕對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況且還需要背負著一定的法律風險,中年人作為天河市的市委書記,當然很清楚這一點,然而好奇心和關切的情緒很快就使他對日記本的興趣逐漸濃厚起來。
作為長輩,關心晚輩的心思,似乎並不算過分;而且這是人家丟失的,並非刻意偷窺……中年人的臉上泛起自我安慰般的笑容,信手拿起了日記本。
第一頁的內容很有氣勢: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一,晴。對於沒趕上參加高考的我來說,能到天河衛校繼續學業,這令我感到異常興奮。我從小的誌向就是當一名醫生,沒想到我居然可以距離自己的理想這麼近!”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這小子就快畢業了……”書記饒有興致地點點頭,字跡非常娟秀,筆畫很清晰,可見當時小沈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應該是很認真的。
往下翻,第二頁: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暈,我居然忘記今天是星期幾了……可能是累了,休息。”
書記不禁啞然失笑,喃喃自語,“這孩子還真是有點意思,要真是累,還差爬上這幾個字嗎?”
一連翻了好幾頁,都是諸多借口,也沒寫什麼內容,隻是沒有忘記標注日期。書記很快就找出了一個規律,隔三天寫一次,竟是從未間斷,可見小沈這家夥前麵說忘記星期幾或者忘記日子純粹是扯淡,寫日記難道還需要欺騙糊弄自己本人嗎?終於,在第三十四篇日記中,小沈寫滿了整整三頁,那是他入學的第一百天,而且那個日子還有著特殊的意義,書記合上了日記本,再沒看下去,眼角裏已然閃起了淚花。
沉默。
獨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