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上八點多,母親回到病房。待她坐下來後,我說:"媽,你回來前,我和爸說了很久的話。"
"說了啥?"母親似乎有些不經意地問。
"嗯---"我沉吟了一會,又說:"過日子的事。"
"過日子的事?"母親有些奇怪的神色。
"對,過日子的事,我覺得一家人應該和和睦睦完完整整團團圓圓生活才會幸福,其他的事才會順,家和萬事興嘛。"
母親沉默不語,但臉上的表情凝重起來。
我繼續說:"以前上大學時放假回家,一家五個人在一起說說笑笑,圍坐吃飯,覺得真是太溫馨了,如果還可以那樣,那多好啊。"
"你們都工作了,天各一方,一年到頭也難得湊一起。以後都成家了,就更難得聚到一塊。"母親說。
"不是說聚一次兩次的問題,而是一個家完整不完整的問題。"
"有啥不完整,大家都健健康康,都還在這個世上。"
"你和爸各邊一處,過年、結婚等等事情都麻煩尷尬,我們三兄妹在外也覺得好像沒有根一樣。惠珍還沒結婚那幾年,過年都不想回來,還沒過門就在男方家過,多不好啊。"
"得勝,你這下說這些到底要說明什麼呢?惠珍,誰叫她不要回家過年了,這和我離婚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有一年你為了這事還千方百計讓我和得安不要回家過年,說什麼來回又累又花錢,讓我們在大姨家過年。"
"沒有那樣的事,不可能的事,我都會叫你們不要回家過年!?"
"當然有,不然你去問得安,他也記得。"
"你得勝就是喜歡眯起眼睛來亂說話,有一次你說什麼我不會吃苦,這話我一輩子都記得,我不會吃苦?這世界上還有誰會比我更吃苦,從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當女孩子的時候,就吃盡了父母帶來的苦,嫁人後,吃盡了丈夫的苦,把你們拉扯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還敢說我不會吃苦?"
我聽了這話心裏是又煩又急,煩的是母親老把多年前的事拿來說,急的是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事,如何說服母親。多年前我是說過這些話,但我隻是對母親那幾年在家裏做飯,經常扳著臉,顯出不甘願的樣子,總是找事情罵罵咧咧而說的。
我臉脹得通紅,我急切地提高嗓門說:"我說的不是你想的意思,我說的是.。。"
"說了就說了,還什麼不是?"
"我傍晚和爸也說了,就是希望你們複婚。惠珍和得安也這樣希望。"
"你們就是念念不忘這件事情,這世界上離婚的人還多著呢,按你說,那他們不都沒有根?別人不都照樣過,我知道了,你得勝現在談了女朋友,就希望我複婚,你們自私得很。"
"現在又來說我們自私,到底誰自私,剛才你說我幾年前說你不會吃苦,如果我說的是你心裏想的那意思,天打雷劈,我、我、我敢說,如果我是那意思,我就從這裏跳下去算了。"我說著就向走廊衝去,腦子裏也急速地想著敢不敢就這樣跳下去,跳下去不就完了嗎?但我的腳自己好像無法控製,依然向走廊奔去。母親的話太讓人氣了,我來到走廊,兩手扶著欄杆,猶豫了一下,我覺得這時隻要有人激我一下,我肯定就往下跳了,得了病的人怎麼變得如此容易激動,我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麼變得這樣,我的理智還是占了上風,我站在欄杆邊頭往外探,隻有三層,但如果跳下去不死也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