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千千的琉璃瓦在暗夜中似星子碎落在夜幕中,東方宮殿在璀璨的燈火中被勾勒出威嚴的輪廓,隻遠遠看去,磅礴的氣息在每一塊平庸的石板上都留下權力的餘威,曆經風吹雨打依舊吸收著日韻月華,從來都用最沉默的姿態回應一切詭譎變遷。
燈火通明的所在,總有三三兩兩被忽略的昏暗處,僅餘微末燭光搖曳。錙銖此時所在的幽靜地,是地圖上所指久無人居的盈月殿,即相傳神秘的已故盈妃生前的寢宮。牡丹與丁香先行探路,此時早不知在這曲曲折折的宮殿的哪個宮室中尋摸所謂的皇家必備機關。一路在精確計算過巡邏的禦林軍與輪值的太監宮女的換班走點時間後,倒也無事。錙銖停下耐著輕盈功力的腳步避免摩擦,兩耳卻不敢輕易放鬆,細細捕捉著周圍的細小聲音。羊皮地圖揣在袖間,心下卻是暗暗念著這複雜繁多的宮殿亭台,幸而今晚隻是來探空曠的宮殿,想到方才一路小心避過的功力深厚處,心下悻悻然。
從側門的精細樓簷處拐進這方小園,之所以在心中斷定它的精細,不過是因了在用手著力撐扶時清楚地察覺到花的形狀鏤刻磕在手骨和肉背的感覺。連屋舍的瓦片都刻花的地方,想來原主的確榮寵不少。謝府盡管對屋舍建築不太藏財蓄意,亦非尋不到能工巧匠造如許精致玲瓏的物事,但卻從無人有如此閑情逸致想過在瓦上刻一朵朵形容紋路分明的花,頂多添置現成的帶燕翅的飛簷來彰顯大家格調。心下暗自警醒自己“這就是皇宮啊”方一落地,就見一高高豎立的亭牌,上書“梅園”二字。四周靜寂無聲,若非晚風習習送來一兩縷草木的獨特翠香,錙銖會以為這是個枯園子。亭子是入園的必經之處,以亭子開園路,小徑清幽,亦是罕見的。亭子兩側是兩汪沉寂許久的枯荷水,幾乎不見漣漪,錙銖倒是被此時映在水裏的月亮吸引了,天上地下兩輪月,這盈月殿倒也不是徒有虛名。
今晚月圓無缺,方才陰雲蔽月竟是一時不察,四周在一陣風後就變得亮堂起來。錙銖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夜行衣,向著梅園小亭子靠近。亭子裏積了薄薄一層的落葉,小心地從邊緣路過,才算入了園子。咦,有梅香?錙銖也不再忌諱散落在地的枯枝碎葉與鞋麵觸碰發出的細微聲響了,疾步往園林深處而去。三步一回,五步一行,這是個植滿梅花樹的方陣。進入梅花林的人,必須記清進來的方位才不至於在神似的梅花樹間恍惚。錙銖靠在一棵滿頭絳色花朵的樹幹上,她清楚地記得梅花小方陣是師父教她的第一個陣法。這位當年榮寵一時的盈妃究竟與師父有什麼關係?難道她也是師父的徒弟?不,師父雖說麵容青春看不出年歲,也不十分可能避開眾多耳目與宮中的妃嬪結交多年,姐妹?不排除這個可能。想來也不會有人閑來種一林子的樹還種出個陣圖來,錙銖越想越覺此事蹊蹺。
這個梅花林雖不至於將人困死,卻足夠迷途者費上一兩個時辰轉悠出去。不解陣法的尋常人等怕難入到此,這也是錙銖安然的在樹林中心停頓的緣故。凡事總有意料之外,隻下一瞬,梅香愈來愈濃,那原本待在樹枝丫上的梅花朵朵落下,錙銖的蒙麵頭巾上也停了幾朵半開的梅花。起身要躲,已是來不及,樹冠上一陣搖晃,晃了個人下來。那人直挺挺地要朝自己的方向砸來,電光石火間錙銖想要看清對方麵容,奈何月光盈盈地穿過因脫了花朵而空晃晃的枝幹落入眼中,光暗之間,隻得一片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