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真實意味不明的笑,錙銖一般都采取納之還之的應對舉措。
估摸大半個時辰就在各種會心的笑,假意的笑中過去了。直到司禮儀和司樂儀兩位秀水宮管事姑姑進來宣各位秀女到正殿集結才草草收尾。由兩列宮女起先領往秀水宮正殿的一路上,才覺此宮確實不負其名,池水荷塘碧碧盈盈的,簷角飛燕出祥雲的亭台樓閣更是在蜿蜒的路徑上層出不窮,約莫才走了片刻,眾秀女就有一水一亭的感慨了。一路上行在隊列中側的小太監在旁口腳不耽擱地簡單介紹了秀水宮各個方位的亭台殿落。錙銖排在隊伍的中後,隻看到那太監瘦瘦小小的身影,微佝僂的背脊隨著他刻意揚高的聲線而顫動,聽他講解到一處美人畫廊時,有意無意地將一眾秀女誇上了,不少趣話還博得陣陣笑聲,就知曉這太監在宮中的年頭不少了,練得口頭油滑,就差舌燦生花。說說笑笑間,就來到了正殿。秀水宮是後宮裏除了帝皇貴妃嬪寢殿外一等的殿宇了,甚至有人說不少薄了榮寵的妃嬪的寢殿還不如秀水宮的偏殿裝潢得秀麗細致。當看清腳下踩著的是刻鱗波水紋的碧藍色板磚,錙銖覺得這正殿果然如自己想象中一般的處處精心布置裝飾。
眼睛的餘光看到偌大的殿堂裏靠近自己的這一側高立的三根浮雕有繁複鳥獸蟲魚花紋的圓形青銅柱子,一轉眼的功夫,就有排得整整齊齊的一列宮女人手一個托盤繞過青銅圓柱來到近前。“請各位秀女領上統一的秀女服。稍後每人依著抓鬮選定住房院落,一會到修德房驗身禮過後且自行安排休息停歇,明日早起梳洗裝扮辰時前再到此處學習宮廷禮樂。須知僅此一日之期,後日就是你們麵聖的佳時了,珍之重之。”站在正殿青雲階梯最低一階上的司禮麵容肅然地交代著。
“謝司禮姑姑提點。”司禮一番話的功夫,司樂就備上了抓鬮用的短竹片。很快,四下裏就響起了小聲詢問住所的聲音,礙於兩位姑姑還在此,細細碎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錙銖倒是不甚在意住在何處,低首翻看了托盤上的衣服,是一套鵝黃色的多件重疊翼薄紗裙,看來甚是鮮豔,與普通的宮女裙裝明顯地區別開來。輪到錙銖這一行抓鬮時,她慢慢地等到最後挑了擺在中間的竹片,翻轉開來,“清寧苑”三個字用官體端端正正地寫在上頭。站在她身旁的柳妙心也看到了,低呼一聲,“錙銖,我們正好是同住一苑呢!緣分啊緣分。”想到起碼是與相互打過照麵的人同在清寧苑,可能免了許多客套的麻煩,錙銖也笑了笑,“是啊,妙心,你與‘清’字很是有緣呢,往前是住在清定侯府,如今就要住清寧苑了。”柳妙心知曉錙銖又在打趣,麵色一赧,“快莫說笑了。”
在柳妙心樂此不疲的打聽下,錙銖片刻後不費吹灰之力就得知一苑就隻住兩位秀女,倒也是舒闊的,兩人相視一笑。
從修德房裏出來後,錙銖也不與人過多攀談自己徑直就走向側門,牡丹芍藥還在殿外候著。問過路知曉殿側門在畫廊盡頭的轉角處,錙銖手中托著放置衣物的圓盤一路上也沒見著什麼宮女,腳步快而穩地就要穿過長長的畫廊時,眼前一晃過一片花白。
閃現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幼年習武實在會當做自己眼花了。腳下毫不猶疑地往假山拐角處跨出一步,一個藏青色的瘦小身影在腳下近乎縮成一團,“奴才該死,衝撞了貴人。”依著身形聲音應是起先那個油嘴滑舌的小太監。一把看不出年頭的拂塵耷拉在他的臂彎裏,細看還有幾縷白絲亂散在藏青色的袍身上,看來這就是方才一現的花白了。自己聽不見聲音,他卻能如閃電般完成飛塵收物的動作,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你起來回話。”不得不說,到了這會,錙銖心裏的防備之心是裝得滿滿的,腳下不動分毫,不解猶疑地看著自現身手的小太監。“奴才福康見過小姐。”話語間已是將頭抬起,錙銖看得那張麵白無須的臉,莫名的覺得熟悉。啊,這不是府裏管家福全齊那兒子福安麼!不對,這眉眼又不十分像。福康見到錙銖露出驚訝的表情就知曉她想到其中關鍵了,“福管家是奴才的叔父。”
難怪,細細長長的眼,鼻子嘴巴秀氣些有點偏女相,這分明就是與福安一個模子出來的,由不得錙銖不信。突然想起臨出門時福全齊在一眾殷殷祝福語裏莫名說的一句“悠然莫憂心”,自己隻當這老頭是賣弄文采,或從哪本詩書裏搬弄出來的酸句,現在想來應是別有一番深意。“福康,此地不宜久留,你可有話說?”聽到此話,跪在地上的福康才站了起來,個頭確實不高,但錙銖看出來了是一副練武的好身骨,靈活得很。“悠然莫憂心,請小姐隨奴才到悠心亭。通信的人說對方已經到了。”聲音壓得很低,語速也快,但聽清第一句後錙銖的心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