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陪著蒙遜靜靜站立了一會後,探手攀住他寬厚的肩膀,感受著入手處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忽地想到躺在墳塚內永遠與冰冷的黑暗為伍的亡魂,頓時事先擬定好的安慰話不知該怎麼出口,無力歎息道:“生如夢,死如夢醒。說不定他們正在另一個幸福的世界裏擔心你會過得不好,況且行凶者已經伏誅,所以你應振起意誌,重過新的生活。”
“他們真在另一個幸福的世界裏嗎?”
蒙遜怔怔地望著前方,目中射出茫然之色,似是在對北冥說,又似乎在安慰自己,當他轉身看清楚北冥臉上發自內心的關懷時,咧嘴一笑,淚水再次滾落下來,跟著用充滿緬懷的聲音緩緩道:“我是被爹從山上打獵時撿來的,十幾年來,他們視我如己出,將所有的愛都給了我。你看到我獵來的雲甲獸了嗎?我本想去集市把獸甲賣了,好讓爹娘過幾天安樂日子,豈知……”
北冥默然不語,任由他慟哭。一日間爹娘雙雙辭世,縱是鐵打的漢子亦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也是任何充滿同情的安慰話都減輕不了的傷痛,誰也幫不了他,隻能讓他獨自承受,當痛得麻木了,也就不痛了。
過了一會,蒙遜稍微平靜了一下心情,抹去眼角的淚漬,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輕歎道:“大哥不要笑我,你不明白我對爹娘的感情,那曾是我生命中的一切。現在除了一顆複仇的心,我已一無所有,直到有一天被人殺死,好到地下再與爹娘團聚。”
北冥道:“我怎會不明白呢?我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有家歸不得,又拖累得師傅他老人家身死道消,我又比你好得了多少。可看看我現在,不一樣活得好好的?人活著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著去做,例如逛逛春樓,喝喝花酒,不一定要心中充滿複仇。我想,你爹娘在天有靈,也不忍心你青春年少,卻被仇恨的怒焰焚盡一生。”
重重地拍了呆呆瞧著他的蒙遜肩膀兩下,又道:“好好想想吧。”接著邁步與蒙遜擦身而過,繞過墳塚,向遠方的一座山丘上行去。
蒙遜望著北冥漸行漸遠的挺拔背影,忽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道:“大哥,帶我走吧!”
北冥頭也不回,擺了擺手道:“我要去東原荒漠逛窯子喝花酒,你若願意,就跟過來吧。”
蒙遜目中露出感激之色,轉身朝親人的墳塚磕了幾個響頭,沿著北冥離去的方向追著去了,同時追逐在他腳邊的還有一條汪汪大叫的小獵犬。
暫時忘掉傷痛。
一路上,北冥在蒙遜這出色獵人的帶領下更是捕獵到平時難得一見的奇珍異獸,享盡口福,而那條模樣惹人發笑的小獵犬也不時在兩人麵前左蹦右跳,做出各種令人捧腹的動作,幾乎使他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可飛天遁地的修道者,隻懂得與蒙遜一起安步當車,領略這大自然的神奇瑰麗的魅力。
五日的腳程整整被他們走了半個多月才到達目的地,不過這一耽擱,卻讓他們避過了一劫。
當日北冥由天宮禪院內的空間密道潛逃出來,不久後便被敵人埋伏在山腳下的探子發現了蹤跡,再被有心之人一番推測,料定他必是前往直通東原荒漠的傳送陣,因而在必經之路上層層設防,靜待他這魚兒自投羅網,可這一耽擱,卻讓他們白等了一場,誤以為他早已逃離了妖源之地,遂再加派人手到東原荒漠進行打探,可見塞翁失馬,福禍難料。
山中的黑夜迫不及待的驅散盡光明留下的餘暉。
某處的密林中,一塊人為伐出的空地上,熊熊燃燒著的一堆篝火在無盡的黑暗中撐起一片帳篷大的光明,四周影影幢幢,似欲擇人而噬的森林古木。
北冥與蒙遜圍著篝火相對盤坐,烤得金黃的山雞野兔在支架上吱吱流油,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他們聽著耳邊幹柴燃燒時的劈啪聲響,望著頭頂上方臉盆大的繁星點綴的夜空,份外感到一種發自身心的寧靜和深邃。
蒙遜稍顯僵直的雙眸輕輕轉動,眉頭微皺,似在尋思一個不解的問題,過了一會,他將目光從夜空轉到到北冥若刀劈斧鑿,在火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的俊臉上,沉聲道:“這星空是多麼的令人沉醉不返,為何在他的下麵會上演一幕幕人間慘劇?倘若人人都能放棄心中的欲望,那這世界又會否變得像這夜空一樣純潔美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