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
慧錦十七年冬。
京城陸府。
入了冬,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晨起對某些人來說,就是考驗意誌的時候了。陸悠每日必得先伸出一隻腳試溫度,若是溫度適宜就掀被子起床,若是溫度太低,則是觸到冷空氣又立刻縮了回去。到眼下,連腳都不用申,隻須露出半個頭,睜開一隻眼便能確定溫度高低。今日也是如此,貼身丫鬟雨荷在外麵喚了她幾聲,她轉過身哼唧兩聲便又不動了。
這也怨不得她,她本就是南方人,南得以及出了衛國地界兒,她母親是爐山外頭的外族人,陸悠是有南方外族血統的。那裏雖然不是四季如春,但確實不像京城這般冷。
這已經是她來京城的第三個冬天,任然非常不適應。忽聽雨荷低低歎著昨夜下了雪,陸悠一掃起床的陰霾,翻身就穿好衣服下了床。下雪哎,這是這寒冷的京城對她這個外鄉人唯一的饋贈。入京之前,這雪景隻在詩書畫上讀過看過,那飄飄灑灑的潔白雪花,那銀裝素裹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幹淨……陸悠期盼得緊,幾乎是跳著下了床的。
穿衣時不停催促雨荷快些,頭發也不要她幫忙梳,自己隨意梳了兩個抓髻就了事。一出房門,見著滿院滿屋頂的雪白就驚呼起來,若不是雨荷攔著,隻怕當場就要撲進去玩,完全忘記剛剛是誰因為冷而不願起床,也忘記要入宮念書的事。坐在馬車裏也不安生,總要掀開簾子望外瞧。
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並不大。路麵雪並不算多,車拐上官道後,街道上已經被清理幹淨,更是連一點雪的影子也看不到,若不是屋頂上清理不了還殘留著,幾乎要誤以為是做夢了。
雖如此,陸悠還是非常興奮。雪啊,她飄落,世界便銀裝素裹,簌簌的風雪聲縈繞耳邊,卻覺萬籟俱寂。就連不是特別喜歡的皇宮,此時也變得聖潔美好。
身上冷,心卻熱。陸悠頂著一件湖藍色鑲兔毛的鬥篷,歡喜得暫時將規矩束縛拋在一旁,蹦蹦跳跳地穿梭在去往凝暉堂的路上。路邊高大的樹木枝條上還留著昨夜的雪,陸悠用力推,樹卻不動,撅撅嘴轉身走了。路過一片竹海時,左右看著無人,又過去用力推竹身,殘雪稀稀拉拉盡數被晃落下來,砸在鬥篷上。她聳聳肩,縮著脖子,歡聲笑起來。
想再玩,卻擔心來不及,隻得戀戀不舍離開。將欲行,卻瞥見有人來,轉身躲進密集一些的竹叢中。待得來人走進,看清樣貌,原來是宸美人,看來他很喜歡這裏啊,入宮伴讀這兩年來,可在這裏見著好幾回了,今日宸美人這麼一大早又來這裏轉悠。
這竹海好是好,可後麵是乾坤殿,是王孫貴族子弟念書的地方,宮裏的女人都要避諱著些,她一個幽居無寵的美人總來這裏做什麼?
說她幽居無寵,是因為看著她的年紀也不小了,又是陪嫁出身,還隻是個美人,由此可見定是沒有生育過皇嗣,也無甚恩寵的。如若不然,單憑哪一條,至少也不能在美人的位份上。那日見麵,她一臉愁容,想及此,悠悠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
“她有孩子。”劉芷糾正陸悠。
原本下了學陸悠就要出宮的,七公主劉芷拉她留下來,說一會兒萬花亭有聚會,這是宮裏的傳統,每年的第一場雪便要在那裏聚會。還告訴陸悠不必怕,都是王孫貴子子女,皇上以及宮裏的娘娘們不會來。前兩年是因為國喪,宮裏這些大小聚會也就免了,如今快出國喪,皇帝心情也好些,也就不拘著她們。
想當初,剛入宮的時候可是剛陌了個伴讀李嫣,陸悠猶如驚弓之鳥,以為這些嬌嫩的皇子公主都不好惹,處處小心謹慎。處得久了,膽子就大了,皇子公主也是人,也不是個個刁蠻任性、殘忍暴虐,一來就喊打喊殺的。
尤其這喜歡看戲本子的七公主劉芷,兩年來對陸悠頗為照顧,很有女俠風範,當然女俠那些個毛病也是學了十層十。
劉芷不太喜歡這個聚會,雖然都是相熟的人,卻各懷鬼胎,想著就渾身不自在。好在有三皇子劉燁和五皇子劉譽作陪,以前有李嫣,現在就由悠悠頂替李嫣的位置陪著她。
此時五皇子劉譽、七公主劉芷、九公主劉綺、陸悠五人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喝茶。遠處的其他王公貴族子弟正在借這個機會拉關係聯絡感情,三皇子劉燁隻身周旋其中,妙語連珠,左右逢源,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