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太太和翠兒好像說到了很晚,我聽了一會兒,就連連打嗬欠。老太太用銅盆打來洗腳水,讓我泡腳,又替我脫了衣服,把我放進厚厚的被窩裏。老太太說:“你看看你這身棉衣,破成了這樣,棉絮都露出來,怎麼能擋風?啊呀,還有虱子啊,這麼多虱子。”
老太太把我的破棉衣破棉褲拿了出去,然後拿著針線進來了,她說:“我娃小時候穿的棉衣棉褲還在,就是有點大,我改一改,你明天就能穿了。好好睡吧。”、
老太太走出去了,我的被窩也開始暖和過來。我突然感覺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了兩行眼淚。
我睡在被窩裏,聽到堂屋裏傳來老太太和翠兒的說話聲,他們說著這一帶的風土人情。我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睡了過去。
等我睡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身邊的床上,翠兒頭靠著牆壁,身子埋在被窩裏。她的眼睛紅腫紅腫,好像剛剛哭過了。
我鑽進翠兒的被窩裏,撓著她的癢癢說:“哈哈,你哭了,你哭了。”
翠兒厭煩地撥開我的手臂,她說:“別鬧,安靜點。”
我不敢再鬧了,就問:“昨晚你幾點睡覺了?”
翠兒說:“我一夜沒睡覺。”
我說:“一夜沒睡覺,你幹什麼?你不瞌睡?”
翠兒說:“沒幹什麼,我不瞌睡。”
真奇怪,既然沒幹什麼,又為什麼一夜不睡覺,我很想不通。
我正在苦思冥想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是兒媳婦在敲門,她問:“睡醒了沒有?醒來了就吃飯。”
翠兒答應一聲,就走出去了。我跟著翠兒走出去,這才發現太陽已經升到了東邊的樹梢。
吃完飯後,我們都出門了。我們就跟著老太太去上山,老太太的兒子和兒媳去了縣城做生意。
距離村莊三四裏地,有一座山。山不高,但險峻。山頂有一座寺廟,年代久遠,山腳到山頂有一條石頭路。那時候的寺廟都是不收錢的,那時候的寺廟也遠不如今天這樣香客眾多。
山頂上鬆柏蔥蘢,即使在冬天,也是一片翠綠。寺廟掩映在鬆柏叢中,顯得異常幽靜而肅穆。這座供奉著菩薩的古老建築,其實不能叫寺廟,應該叫庵堂,因為裏麵的住持是尼姑。
尼姑手持拂塵,麵容安寧,眼神平穩,我看不出她的年齡,更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老太太和翠兒一起上香,然後向菩薩跪拜。翠兒的神情很嚴肅,動作很輕緩,我從沒有見到過翠兒這種表情。
跪拜結束後,老太太和翠兒跟著尼姑走進了內室。我跟著走進去,從後麵拉著翠兒的衣襟,翠兒一把推開了我,她說:“你在外麵玩,別進來。”
我在外麵玩了一會兒,看一群麻雀在台階下搶食蟲子。一隻麻雀叼著蟲子飛遠了,其餘的麻雀唧唧咋咋追上去。麻雀飛走了,我也感到百無聊賴,就來到內室外,搬了兩塊石頭墊在腳下,從窗縫裏看他們在裏麵做什麼。
尼姑坐在蒲團上,老太太也坐在另一個蒲團上,翠兒坐在一張小凳子上。
我聽到翠兒說起了她的家世,此前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翠兒和青兒是姐妹兩個,她們在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父親,母親生活無著,帶著她們兩個嫁給了一個走江湖表演馬戲的人,這個人就是高樹林。
高樹林培訓她們兩個表演雜技,高樹林出生於馬戲雜技世家。她們還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一些雜技,也能夠獨立表演了。每天晚上,他們四個人住在一張炕上,在她們小時候,就一直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