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雲朵朵睡得並不安穩。
被溫暖的胸膛環繞,讓她深陷在夢境之中。
耳邊平和的呼吸聲就像是一首難以抗拒的催夢曲,很多人陸續出現在夢裏。
荷蘭家人屋那兩小隻整天喊餓的調皮鬼,跪在教堂神像前的桑德拉嬤嬤之類的,還有分開那天一直叨叨著“給我時間”的霍傑德。
再接著就是秦宅裏的人,珮嫂白月小安和叫她去剪花的老木丁等等,還有飄著一抹紫裙的妖嬈背影。
她有點小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夢到秦宅裏的人。
秦宅隻是“工作場所”,是隨時可以拋棄的地方。就像家人屋後山長期招短工的鬱金香花圃,就像中餐館滿是油膩鍋碗瓢盆的廚房,雲朵朵從來不許自己對工作場所放進太多的感情和依戀。
她夢到秦宅的婚禮正在舉行,花園裏的花全開了,漫天飛揚的火紅玫瑰花瓣墜落在雪白的婚紗裙擺上,血水一樣地彌漫。
教堂的鍾聲轟轟響起,玫瑰花瓣越來越密集如血雨傾盆,讓她不得不閉上眼,冰涼的唇立即被人吮吻住,驀然睜開眼,發現吻她的不是--
“秦孺陌?!”
雲朵朵被嚇醒了。
秦孺陌的俊顏還在頭頂安靜地擱著,黑眸緊閉鼻息輕微,薄唇微笑般地勾抿。
幸好是夢!
她伸手將男人緊緊抱住,把頭埋在他強壯的胸膛上,傾聽有力的心跳平穩地幫她驅逐所有噩夢的殘韻。
半晌後,一隻冰冷的大手撫上額頭,怕弄疼似地理著她的秀發。
秦王八也醒了?
連忙把貼在胸肌上的唇給挪開,就跟偷吃被抓一樣的不好意思。
呃,不對,秦孺陌的手沒有這麼軟,也沒有這麼涼!
最重要的是,他的兩隻手都圈在腰上,哪來的第三隻手撫摸她的頭發?!
雲朵朵慌忙轉頭,驀地撞上一張戴著半截麵具的臉!
麵具瑩亮溫潤,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露在麵具下的嘴唇和下巴精致秀美,隻是僵硬冷冽如玉刻雕塑。
麵具後,一雙具有古典美的嫵媚鳳眼就停留在頭頂,木無表情地睨視她。
這位高高俯視她的女人擁有一頭烏黑滑亮的披肩青絲,細看又有絲絲縷縷的白發夾雜其中,美麗又妖詭。
她的皮膚如紙般毫無血色,隻有飽滿的唇抹著淡粉唇膏,精美得像沾過雨露的櫻花瓣。
一襲白絲鏤花寬袖長袍襯得她像幽魂,或者她根本就是一縷幽魂?!
“你、你是江……”
莫名的,雲朵朵連驚叫的念頭都沒有。她感覺自己並不怎麼害怕。
這個女人恐怕就是秦孺陌的生母,創造秦宅的傳奇女人江芷樹。
那夜所看到的紫裙背影,也是讓雇傭們猜忌個不停的秦宅鬧鬼傳聞的主角。
女人沒有回答,隻是將撫在她額上的手挪下,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
噓——
雲朵朵乖乖閉上了嘴,瞪大眼瞳緊張地注意著這位疑似“非人類”的一舉一動。
女人彎下腰,一眼不眨地觀察她或依舊睡得很沉的秦孺陌,好半晌後唇角微啟。
她笑得那麼優雅,還挾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慈祥憐愛。
笑得讓雲朵朵莫名心酸,連最後一丁點的害怕都被消磨殆盡。
她從被窩裏伸出手指,想悄悄地勾住女人寬大的衣袖。
秦孺陌一定會很高興看到自己的母親。
女人卻不動聲色地後退,絲滑的袖管從容拂開,讓她的手指勾空。
然後被子輕柔地被拉上,蓋過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