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家裏又來電話催促她回家,說莫鎮長母親擺六十壽,是這個周六晚,非要請她去。陳雨隻能推脫說學校可能要開會,明天再給答複。早上又接到周應品的的信息說要來看她,陳雨騙他已回家,關了手機出校門。
她隻身在城市森林裏漫無目的遊蕩。
中心廣場情侶如潮,沿江公園家庭出遊。時尚發屋裏有名嬡美女,星級酒店前有名車型男;市政府有官員被雙規,天橋上有車禍撞死人;電視台有一個選秀節目在錄製,科學館有一場經濟講座在辯論,體育場有一輪全國聯賽,地鐵站有一對流浪夫妻;有六十老漢蹬三輪車去送水,有十六少年全身名牌在跑酷;專賣店一件打折的冬裝價格還是她工資的三倍,轉過街角就有襪子十元三雙;電影院新片上演,西餐廳咖啡飄香,火車站失意人離去,飛機上走下旅遊人。
有上層生活。有下裏巴人。
大城市最大的好處是,對每一個人同樣冷漠無情,無論你憂愁或快樂。
這城市至少有一千萬人吧?
有些事情是注定發生的,無論它有怎樣的開始。
13:46:26,陳雨遇到沈有期。
實在出乎意表,她足足觀察了五分鍾,才走上前打招呼,“喂!
沈同學!你這是?不要跟我說你在無聊的體驗什麼打工生活啊?”她口中叫同學,然而此時心裏根本還不習慣把他當成學生看待,用的是完全是開玩笑語氣。
“MISSCHEN?你怎麼會來這裏?”沈有期亦十分驚訝。
旁邊一起搬貨的工友眼睛都亮了,有人吹起口哨,“哇!是大美女耶,來找人啊!”陳雨不理會他們,越看越好奇,“你有那麼窮嗎?”
她不由自主,昨天的決定抵不過眼前的誘惑。
沈有期像一首節奏分明的電子舞曲,迅捷、連續、完滿,在這個下午做了3份臨時零工,沒有浪費半分鍾。他的熱情感染著她,他的另類吸引著她,她想接近他,甚至說,“剛好今天沒什麼事,我就好好看看你到底在玩些什麼!”
她腿都跑斷了,汗濕長發,“你是在哪兒找到這麼多的工作啊?”
“TT上找的。MISSCHEN,你一向這麼無聊嗎?”
陳雨把頭發紮起,笑嘻嘻的說:“我呢,隻是在關心你這個轉學生!我可不想某童工在我眼前活生生的被人虐待,勞累致死,那我這個老師就失職了,是不是?”幾個小時相處下來,她已完全放鬆心態。
和他在一起簡直不能報以嚴肅。
“切!”沈有期喘著氣,看著她,“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那時,他請她吃麵包,天空終於在黃昏時分透出無力的光。
“你說你一定要在這兩天賺到一千元交什麼鬼房租,那,還差多少?”一個沒有預期的想法突然讓陳雨興奮,盯著他猛看,還用手指左右拔他的臉,眼裏放出光來。
“還差一大半。你又想幹什麼?”沈有期避開她的手,無奈的問。
“哈哈,沒幹什麼啊。——喂!我有個好工作給你,剛好可以補上你差的錢喔!”
在開往長島的最後一班船上,陳雨麵朝夜海,情緒如潮。自己是不是玩得太大了?然而就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嗎?
“就當是我人生最後的叛逆吧。”她有些發狠的想。她沒有完整的計劃,想著走一步算一步,碰了碰不知在發呆還是在裝酷的沈有期,“怎麼啦?”
沈有期戴著黑色的毛線帽,一身灰格子呢絨英倫裝,顯得男子味了許多。他可是完全按陳雨的要求打扮,去NEW店租了衣帽,隻少了臨急找不到的黑框眼鏡,少了些學生樣。他不無煩惱的還在揣磨自已扮演的新角色,“MISSCHEN,你確定要這樣嗎?”
一船普通的夜歸島民之中多了他們兩個穿著時尚的青年漂亮男女,眾人都不免好奇的打量上他們幾眼。
陳雨不知裏麵有沒有認識她的人,小聲的說:“我的家是在前麵長島的小漁鎮上,一直以代客加工海鮮和經營漁家小旅館為生。小漁鎮人情味重,空氣清新,記得我小時候一直都很開心的。偶爾有不開心的時候,我就跑到自家的樓台上,遠遠望著海岸線上的燈塔發呆。有時過年過節,海灘上有煙花看,有篝火堆,有人拿火把舞龍,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啊。不過,我的故事也有個很俗套的結局,你想象不到的,無論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小島上永遠是重男輕女的思想。我初中畢業時,家裏就不讓我繼續讀書了,又恰逢我老爸的生意遇到官司,欠了不少錢債,日子一下子過得很艱辛。但是我很不甘心啊,從小我就很想知道,海那邊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我不想留在店裏幫忙,然後過個三五年,隨隨便便的就嫁人生子,島上的女孩子生活永遠是這麼平凡的。我當時想,就算跑到城裏投靠親戚,受人白眼,我也要讀高中,考大學,那樣子,我的命運才會有所改變。當時,就在我彷徨無助、和家人掙論不止的時候,小陽哥剛好參軍回來了。他是鎮長家的大兒子,比我大幾歲,高中畢業就去參軍了。他從小就對我好,全鎮的人都知道的。他弄清情況後,就馬上提出要供我讀書,我也是沒得選擇啊。後來他還讓他的鎮長老爸擺平了我家的官司,總之欠他的人情越積越多。到我終於考上大學了,我就再也不想用他的錢,自已勤工儉學四年,家裏還清債務後,也幫了一些。從那時起,我就很怕回家,幾乎所有的人,包括雙方家人都認為我讀完大學後,就會回來和小陽哥結婚!諷刺吧,我兜兜轉轉還是回到老路上!小陽哥是一直喜歡我的,他也向我表白了幾次,但是我還是一句話,我不甘心!”
陳雨長舒了口氣,看著沈有期,“難道我們女人自已的想法就那麼不重要麼?為了報恩而嫁人,我寧願死也不會那樣做!大學畢業後,本來我要考托福,到國外去,那樣他們就管不到我了吧。但是,我沒有錢。在同校師兄的幫忙下,我進了學校當教師。這個工作嘛,我無謂喜不喜歡,就貪它穩定,能存點錢。但是,這裏離家太近了,家人每星期都打電話要我回家。小陽哥來過學校一次,他也不逼我,但我總覺對不起他,是我害了他。我一直態度不明,不敢回家當麵說清楚。他媽媽恨死我了,小陽哥再過一年就三十歲了,在島上是絕對的大齡青年。連他弟弟都已經結婚生了兩個小孩了,他媽媽說我是他的命中克星,如果他家小陽要結婚,那提親的女人是能從鎮頭排到鎮尾去。所以我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想個辦法讓他們死了這條心,你明白了吧?”
“如果你的辦法就是這樣子,隨便找個人扮你的男朋友去騙人這麼的簡單,那你前兩年怎麼就不去做?還有,你是真的沒有男朋友嗎?如果有,越俎代苞的傻事我可不幹啦!”
“追本姑娘的男人那也是從鎮頭排到鎮尾去!”陳雨略帶苦笑,“隨便找個人?有那麼簡單就好了,你要知道,借長島旅遊再開發之機,鎮長他老人家長袖善舞,生意興旺,家裏小車都有兩輛了,而且,小陽哥也是新晉長島聯防隊隊長,一表人才,普通人可是比不過他家的。”
“那我算什麼?”沈有期頓失信心。
“你嘛,你自有你的長處啊。隻要你眼神再深邃些,舉止再MAN一些,如果有點絡腮胡子就更完美了,完全可以冒充我的大學男友。二十五歲耶,我發覺你真有演戲的天份,你這樣子看起來真的大了許多~!而且長得比我還要漂亮!來跟老師說說,談過多少個女朋友了?”陳雨吐盡心事後,開朗輕鬆許多,仿如遊戲的心情。
沈有期無語,“MISSCHEN,你瘋了。”
船靠碼頭,漁火點點。夜色中有薄薄的霧和淡淡的腥。遠處有人聲明光,車過狗吠,正是鎮上人家。
陳雨拉起他的手,“ALEXIS,演出,正式開始了!”
當他們出現在莫鎮長家的壽宴上時,全場鬧哄哄的十數桌席圍頓時鴉雀無聲。要不是鎮上的大小領導都在場,立馬有莫小陽的手下隊員義憤填膺,要動手打人。陳雨臉都白了,如果沈有期被打傷,她可是罪魁禍首。她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