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春暖花開,繁花似錦。春天,水鄉的田野別具特色,城南中學附近成了花的海洋。花是妝,春天妖嬈起來;花是衣,春天豔麗起來;花是火,春天燃燒起來。水鄉的花,色彩斑斕,萬紫千紅。一叢叢紫白相間的蠶豆花素雅高貴,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令人想起梁祝奇戀;一簇簇清清爽爽的麻菜花清秀雅致,令人想起嫦娥奔月;一團團金燦燦的油菜花更是一望無際,大氣磅礴,如油墨,如雕刻,如素描,如刺繡,如水彩,如噴塑……黃得撼人魂魄,黃得千古絕唱,渾然天成,相映成輝,令人想起帝王皇族的權貴和威嚴。煙花三月下揚州,菜花四月上野川。野川大地,菜花濃描重抹,增添了無窮無盡的詩情畫意。
五一節,洪衛到師範大學看望妹妹。走進母校,倍感親切,徜徉校園,物是人非,淡淡的憂傷包裹著他。
洪妍在學校春風得意,男同學對她眾星拱月,大獻殷勤。適逢費翔在五台山體育館專場演出,男同學邀請洪妍觀看音樂會,洪衛沾了一回光,不過,十元一張的門票讓他心疼不已。
音樂會在室內體育館舉行,館裏座無虛席,氣氛熱烈,燈光迷幻,炫耀燦爛。洪衛對費翔一向好感,他是少男少女的偶像,是台灣刮來的一股旋風,橫掃大陸歌壇,迷倒千千萬萬婦孺老少。費翔又唱又跳,挺拔偉岸的身材活力四射,淺藍色眼睛像幽深的海洋,魅力射人。《冬天裏的一把火》、《故鄉的雲》……一首首膾炙人口的歌曲在大廳回蕩,餘音繞梁。觀眾眼中閃爍興奮的光芒,掌聲經久不息。洪衛腦海浮現出當年端坐看台,靜聽溜冰場大喇叭中費翔渾厚聲音的情景,時過境遷,心頭別有滋味。兩小時演出,費翔滿麵春風,善始善終,蹦著喊著,台下女聲尖叫連連,獻花者絡繹不絕。洪衛明白了歌壇上費翔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除出眾的嗓音和外貌,還有那份對歌唱事業的認真執著,以及對觀眾的熱愛尊重。體育館的燈光亮如白晝,照耀費翔高大的身影,光彩照人。他向觀眾揮舞手臂,閃耀著迷人笑容,觀眾歡呼呐喊,依依不舍。
洪衛沉浸在激情澎湃中,心情難以平靜,在體育館門口與妹妹分手。他來到室外體育場,順著跑道默默轉了兩圈,情不自禁出了西門向南走。還是那條狹窄的小道,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小道與記憶中一模一樣,沒有一絲一毫改變;陌生的是分別僅僅數月,小道永遠不屬於自己,成為一段刻骨銘心,曆史中永恒的道具。他心情沉重,步履沉重,雙腳突然定格在一扇鐵門前——那是雪兒單位的鐵門——鐵門緊閉,閃爍陰森森寒光。洪衛抬頭,目光移過冰涼鐵板,遠眺坡上宿舍,燈光朦朧,看不清是不是來自雪兒的那間,心兒突然狂跳。燈光如刀,細細割著洪衛的情絲;燈光如網,牢牢纏著洪衛的愛戀;燈光如繩,緊緊牽著洪衛的思念……他希望燈光幻成雲霧,好讓自己騰雲駕霧飄過去;他希望燈光變成翅膀,好讓自己淩空展翅飛過去。雪兒,我的初戀!你睡了嗎?你的睡姿一定安詳,呼吸均勻。你入夢了嗎?你的夢中一定有我,情節動人。洪衛胡思亂想,雙腳麻木。月亮躲入雲層,星星收斂鋒芒,天空烏黑。夜空飄起細雨,細雨蒙蒙,沾濕他的頭發,沾濕他的思緒,沾濕他的心田。“轟隆——”遠處傳來雷聲,洪衛縮了縮脖子,漫步回到體育館,躲到主席台下,坐在塑料椅上,這兒正是避風避雨的好地方。雨絲變成雨柱,傾盆而下,電閃雷鳴,震耳欲聾。他耐心等待雨停,雨卻成心作對,以恢宏氣勢砸向世界,裹著風,劈劈啪啪,勢不可當。風旋轉著,呼嘯著,肆虐妄為,刮得雨柱東倒西歪。洪衛腦子裏全是雪兒,他感到奇怪,時光的流水沒有愈合失戀的創傷,也沒有衝淡失戀的痛苦。失戀倒像是陳年老酒,時間越長,味道越濃。他低頭輕嗅,仿佛嗅到了昔日雪兒的芬芳。他抓起一顆石子拋向雨中,石子無聲無息。明亮的閃電將夜空的黑暗劈得幹幹淨淨,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雨下了一夜,洪衛坐了一夜,抄著手臂端坐看台,冷靜欣賞獨特的雨景夜色。
回到野川,洪衛感到孤獨——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他的心靈像一隻漂浮在沙漠半空的氣球,無依無靠,漫無目標。豺哥又為洪衛介紹了個女朋友,是人民醫院婦產科醫生。不容他答複,豺哥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別再跟我推三阻四,我已被你拒絕了三回,就你是美男子!一個蘿卜一個坑,找對象是遲早的事,遲找不如早找,早找還多些選擇餘地。哥為你的初戀惋惜,雪兒真的可遇不可求。但人不能總是生活在陰影中,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一定要向前看。怎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不能因噎廢食。女孩叫靈兒,是我朋友的女兒,各方麵條件不錯,其他人我還舍不得介紹呢。今天是周末,晚上到我家見個麵。我已答應人家,你必須到位,否則,你我兄弟情斷義絕。”
豺哥走了,滿臉嚴肅。洪衛思索良久,覺得不能拂了豺哥美意,細細回味豺哥的話,感覺言之有理。他在揣摩,靈兒的名字倒悅耳,她長得什麼樣呢?
晚上,洪衛如約而至,靈兒還未到。洪衛心不在焉陪洋姐閑扯,想想此行目的,心情不免緊張起來。沒一會,豺哥的大嗓門從樓梯口傳過來,洪衛起身迎接。豺哥粗壯的身體擠進來,身後跟著女孩,她一定是靈兒。洪衛眼前不由一亮,靈兒身材修長,麵容姣好。洪衛點頭招呼,她對他甜甜一笑。豺哥指著洪衛向她介紹:“這是我兄弟,才華橫溢,黨員,研究生考上了,沒去。”靈兒的目光一亮。洋姐招呼大家坐下,泡了龍井,融洽地交談。洪衛通過交談得知,靈兒和自己同齡,中學畢業於城南中學,高考考進了醫學院,也是去年分配。洪衛本是抱著應付態度而來,見靈兒外貌出眾,條件優越,頗有誠意,也就心情鬆弛,逐漸進入角色。第一次見麵,雙方互有好感,頗為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