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雲澹閣(上)(1 / 2)

細雨斜風瀟瀟,彈奏這滿園修竹,或幽或昂,似萬物生靈蜷首私語。低吟淺唱聲起,澹澹似水雲開,為這竹林清淺調,譜出黃鍾大呂之音。

聲起處,竹屋茅舍精細搭建一小閣,一管白皙修長的手指,微搭竹窗半開處。晨雨微寒,手指略涼,身後一女侍為他披上外衣。

“公子,桓家小郎與幾位公子快到雲澹閣了,還有……”

晨起慵懶的嗓音,接住侍女的未完的話尾,“還有王氏幾位郎君”。

侍女微歪著頭,疑惑道“公子又算到了?”

“竹茵不高興了。”

“嗯。”

“為何?”

“……”

“可是為了那藥丸?”冰涼的手指輕彈下少女光潔的額頭。“竹茵如今也小氣起來了。”

笑看侍女小孩子般生氣離去,竹案旁跽足而坐的少年一身侍衛裝扮,嗤笑道,“是不值得小氣如此到地步。據郎的命本就是撿來的,又不是自己的,當然大方的很。我與竹茵費心巴力這些年,當然該是小家子氣些個!”

“知道自己小氣,還不去趕緊配藥,在這裏囉嗦的人頭疼。”紅泥小爐上,清晨采集的竹間清露,此刻翻滾出晶瑩剔透的水泡。雪白的手掌略試了試水汽,水汽蒸騰,急而不躁,香味鬱而不芳,火候不緩不急,恰是待客時分。

無音雖無心賞這仙姿風采,也難以勉強這心悅誠服本能。看他仙姿悠悠,地方才分水數杯。

青瓷小盞,無分毫竹葉蹤影,卻竹香撲鼻。

“無音,飲了此茶,便走吧。你所尋找的藥材此刻便有了。過一時,我著人送去與你慢慢搗弄便是。”冰涼的手掌托著茶盞,也許此時這手才有些許人氣,未再涼如死屍,不過若再繼續下去,不久的將來他真的如師傅般,會成為冰涼的屍體。

無音心知他是出於無奈,方才舍命救人,但依舊勸道:“知道你算準了王家的小子會帶上等藥材等們致謝,可你動用心智推算琅琊王氏的機密,是否太過耗損心力。”耳聽著樓下人語漸近,隻得放棄道:“為此等小事,耗費心力,我們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趕不及你如此揮霍壽命。”

謝據何嚐不知,那些救命的藥丸是先生們和這兩人費了多少精神,才做出那麼幾丸。但,這太平粉飾的風雨飄搖時刻,謝桓兩家的大船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若是不幸翻沉……

姑且不論北伐收複舊土的大業,他托身庇護的親人師友將要如何存身立命呢。

世事從來無情,從來不容半分人情。

再說,若不如此,他家安郎怎能磨練成才。

想起安郎昨晚摟著他的脖子掉了一路的眼淚才肯放手,謝據禁不住輕笑出聲,真是個惹人心疼的孩子。可他已經不能把安郎當做小孩子了,世道如此艱難,容不下他的半分柔情。

一如昨日之王籍之,身為琅琊王氏子弟,更為王氏所承繼之天師道中人,雖難以向世人言明身份,但無論怎樣也不該遭受昨日那無妄之災。依著天師道門不世出的奇術,王籍之是不該冒險,受昨日溺水之難,且在王氏子弟手中落難,險喪性命,實不該有如此紕漏。

也許,他不是不能避開昨日之劫,而是不敢。

昨日之劫難,除開天師道不談,司馬氏對琅琊王氏的僅以王氏宗族的前途論,想要轉嫁消弭王敦之亂的惡果,定是早已算準了的。那王籍之肯以性命相搏,賭他謝據對己身性命的舍與不舍,來換取王氏在一局中的喘息之機。

的確,若昨日,王籍之身死桓氏府邸,借由謝氏子弟之手,王氏確是可瓶王籍之一命抵消謝桓兩族在王敦之戰中所得之先手。

幸而,他謝據豁得出自己的性命。

可惜了,那丸藥,他可是心疼了好一宿。早起托病,才沒讓人看出破綻來。

今日,那王籍之定會帶足了謝禮。以天師道的本事,不難看出昨日為王籍之續命的藥材之珍貴。既然是以性命相賭,那麼,總該付得起相應的賭資。

些許藥材用來來彌補他的‘損失’,是有些個不夠看。今日,就先擱置本帳,收些賭息也不錯。

不然,那麼難配的藥丸豈不白白便宜了王家的小子,哼!他才不會傻大方,從今日起,就讓世人都知道,他謝氏的便宜可不是那麼好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