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十年輾轉流亡（上） 四、 定居李莊
１９４０年３月，中央研究院院長蔡元培先生在香港逝世，消息傳來，在昆明的學人無不同聲悲泣。傅斯年在史語所駐地召開追悼大會，史語所、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營造學社的同仁和當地的一些人士都前來參加。傅斯年作為主持人介紹了蔡元培的生平事跡，大家為這位“學界泰鬥，人世楷模”的逝世寄以無限哀思。
蔡元培過世後，由時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部長的朱家驊代理中央研究院院長，受朱的邀請，傅斯年兼任研究院總幹事。這樣一來，剛剛推脫所務感到有所輕鬆的董作賓，又不得不重新挑起繁重的行政事務擔子。
這時昆明的局勢急劇惡化，自１９４０年夏開始，為威逼西南大後方，徹底摧毀中國的抵抗力量，日軍從南北兩方加緊軍事行動。北線日軍發動棗宜戰役，加緊部署對長沙、株洲的進攻。南線日軍占領越南切斷滇越鐵路，又封鎖了滇緬公路，加緊對重慶、成都、昆明等地進行轟炸。受到戰局的影響，昆明已無法立足，史語所和其他在昆明的機關、學校都在考慮新的搬遷地點。傅斯年和董作賓、芮逸夫、李方桂、梁思永、石璋如等商定，“這次能搬到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並派人前往四川勘察聯係。經多方尋覓聯係，確定以萬裏長江第一鎮——李莊為搬遷目標。
四川宜賓地區南溪縣李莊是一座有著一千四百多年曆史的古鎮，位於金沙江和岷江交彙處的宜賓下遊二十餘公裏的長江南岸，下遊據南溪縣城也是二十餘公裏。這裏氣候宜人，地勢相對平坦，水陸交通便捷，不失為可進可守的天四川南溪縣李莊鎮栗峰山莊
然避難場所。鎮上民風淳樸，居民勤勞好客，有供奉各路神仙的“九宮十八廟”和“湖廣滇川”的各地堂所會館等明清時期的古建築，雖然破舊但保存完好。
原先，在同濟大學聯係入蜀時，長江沿岸川江蜀道上較大的水陸碼頭都已被內遷的人流塞滿，無法再插足。後來他們的目光移到偏遠縣鎮，經多方選擇看中處於宜賓瀘州之間長江北岸的南溪縣城。孰料卻遭到南溪當局拒絕，認為大批下江人遷來會造成物價上漲，貨幣貶值，民風頹敗等等。在此危難關頭，李莊紳士羅南陔、張坊琴等，聯絡李莊有識之士緊急商議，決定接受危難之中的同濟師生和各界學人遷來李莊。為表示誠意，他們將李莊的曆史地理、環境氣候、物產交通和風俗民情等資料整理出來分別函送國民政府行政院、教育部、中央研究院和同濟大學，並聯名發去十六字邀請電：“同大來川，李莊歡迎，一切需要，地方供應。”中央研究院將情況迅速轉告史語所等下屬單位，史語所即派芮逸夫、淩純聲兩人前去考查，遂選定了李莊這個遷徙目標。
１９４０年冬，中央研究院下屬史語所和人類體質研究所、社會研究所分期分批遷往李莊。此前傅斯年已先回重慶，趙元任已赴美國講學，這次史語所的搬遷的具體事宜就由董作賓、李濟、石璋如、李方桂等人負責。根據分工，董作賓負責打前站，潘愨、王文林在瀘州負責中轉，石璋如在昆明殿後，雇用了二十多輛大汽車和一輛帶篷客車。箱子和押運人員也就是所裏的全體人員上大汽車，五輛為一組分批出發，家眷乘客車隨隊出發，除所裏的家屬外還有梁思成的夫人林徽因和孩子。據林徽因事後對美國友人費慰梅說，他們所乘的那輛特殊的客車裏麵裝載了三十多人，其年齡從七十歲的老人一直到懷中的嬰兒，各個年齡段的男女應有盡有。由於人多物雜，車廂擁擠不堪，每個人隻好采取“騎馬蹲襠式”，把兩腳叉開坐在行李卷上，盡量縮小占有空間，隨著車的顛簸動蕩苦熬時日。
從昆明出發沿滇黔公路北上，經雲南東部宣威進入貴州，經貴州西部赫章入川，再經敘永抵達瀘州，從瀘州乘輪船逆水西上宜賓，到宜賓換小船再回頭順流而下到李莊碼頭。滇黔交界烏蒙磅礴，山高路險，還要跨過牛欄江、六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遷徙途中，
汽車壞了，隻好自己走了
衝河、赤水河等幾十條湍急的河流，路途遙遠，困難重重。石璋如回憶，從昆明到李莊，一路要過曲靖、宣威、黑石頭、赫章、威寧、畢節、敘永、藍田壩等地。一路困難重重，除了幾個地方的險關，在“黑石頭、赫章、威寧一帶的山區，其實也都很危險，因為夜晚老虎會下山覓食，人都不敢出來。在黑石頭、赫章，司機、副手會留在車內，鎖上車門，不敢出來。到了威寧，地方稍微平坦一些，車子可以圍在一塊，司機還是留在車內，萬一有老虎過來，司機可以打開車燈嚇走老虎”。陳存恭、陳仲玉、仁育德：《石璋如先生訪問記錄》，“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2年，第226—227頁。過赤水河時一輛大汽車不慎翻倒橋頭，費了幾天的功夫才拉上來，幸好東西損壞不嚴重。在威寧客車中途拋錨，前不臨村後不著店，三十多人隻好待在車廂裏，聽著山風的呼嘯和虎狼的吼叫，除了孩子們入睡外，人們坐了一夜。在瀘州史語所租用民生輪船公司的輪船負責水運，川江水運也多有風險，特別是小船常常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