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弓高候家的小姐,知字輩,善字排六。初次見麵,眾人一一表過齒序後,才算是真正的認識了。大家都是同一個金貴圈子裏的胭脂,加上年歲還小,自然語言輕鬆隨意。加上之前隻見過徐家的二娘和三娘,對於這第一次見麵的六小姐頗為好奇。萬淩便率先問了,之前久不見妹妹,是否隨家人在關外任上呢。她性子素來直接,加上眾人都知道徐家大房是在關外駐守的,也不算得什麼。誰知那新來的八小姐,卻突然喏喏的低著頭,不發一言。大家都被她這瑟縮的反應弄的不解。原先月十娘替她介紹時,見她也微笑應對,舉止也算大方,不料現下這番舉動,大家不由心裏都暗暗想著,弓高候家的小姐,怎麼這番儀態。不說武將之家男女都素是爽利,之前的二三也大大方方的,怎的在關外那般民風豪放的地方出來,這般臉皮子羞澀的都快小家子氣了。十娘心裏也有些不喜歡這個新玩伴了,剛才在老祖宗那裏,被吩咐了要帶著這位剛回京的徐六小姐一起玩,她想著大家都是世家的嫡子女,哪怕是久不在京都,教養也是不差的,剛剛路上走來,她與她對話幾句,雖然羞澀怯懦了些,也沒什麼奇怪的舉止。現在不過是詢問些家事,就這般小家子氣了。也是倒黴,十娘想到人是自己帶來引見的,就覺得臉上燒的慌。對之前想著以後可以帶徐六一起玩的思量早就拋之腦後了。
這時候,嫻音卻輕輕笑了起來,聲音清清脆脆的,沉默的氣氛頓時被打破了。眾人回頭看向她,連低著頭的徐六也抬起了她那驚慌失措的小腦袋。月七娘笑的溫溫柔柔,眼睛裏好像盛滿了星星了,明亮清雅的好像不是凡間女兒。“看我做什麼,你們這樣子聚眾眼巴巴的看著人家,我是再大的臉皮也要羞死了。”眾人一愣,聚眾滋事,這聚眾二詞一聽見總和些流氓惡霸般的人物聯係一起,換了別人來說。眾位嬌嬌可能會惱。但這說話的是月家的七娘子可就不同了,一向清貴高雅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七娘子用了這樣市俚的話來形容,就好像是閨中密友間的促狹詼諧。眾人反而覺得舒服開心極了,好像被她七娘瞧在眼裏,這是拿她們當自己人呢?況且七娘,用聚眾,眼巴巴這樣的字眼,真是挺有意思,鄰座相望,想起方才的情景,又覺得說不出的貼切有趣。柳家二娘子芳靈更是直接打趣了起來:“哎呀呀,七娘子可一向是見過了大場麵的人哩,臉皮兒這樣子薄嗎,我才不信呢?”張家三房的長女兒穗慶也來打趣,“是呢,是呢,我貫見你也是個臉皮厚的。”萬淩更是個人來瘋的脾性,看七娘子玉人兒般的言笑晏晏,忍不住伸出手來,還嚷嚷著:“快來讓我摸摸你這臉皮子是有多厚!”七娘子縱然是平易近人,也是受不了旁人動手動腳的。她骨架子柔軟,一閃就躲過了她的手,“可別鬧我了,一會兒還要遊園聽戲,亂了妝發,可要耽擱好一會了。”萬淩聽了,當下悻悻然收了手。有人裝沒看見,也有人看不慣萬淩那言笑無忌的樣子,拐了彎說她上躥下跳好像個猴子。她聽了心裏就有些難過,自己確實是坐不住的。
這時候一向好性兒的月七娘隻是淡淡笑著,卻不如以往替她解了尷尬。柳家與徐家是有淵源的,剛剛柳家的二娘子芳靈便是趁便宜添了口氣將徐六娘化解了局麵,這會子也自然然的提攜了她的手,引她說些她們姐妹裏的事,問了二三近況,徐六剛剛進京,與不在一處長大的二三自然不算熟稔,眾人見柳家有意交好,便將話題引了去釵頭簪花麵上,一個個小女孩,年紀小小,卻從小見識著富貴場上的迎來往送,心竅玲瓏,若是要用了心思與人交好,真是讓人再妥帖不過。不過一會兒,徐六娘子瑟縮縮的肩膀便鬆了下來,楚楚的一張臉蛋兒也有了笑模樣。
笑鬧過後,眾人略用了侍兒呈上新烤的鹿肉,鮮蔬,以及北地少見的海貨等。其間一位夫人怕是北邊出生,用過了醃漬過的烤鰻,讚不絕口:“這是托了老太君的福氣了,我這在雲京也是未見過這般鮮嫩的鰻魚了。”徐大太太也附和著:“可不是,想著在北邊地界裏,一到這時光,便是頓頓白菜蘿卜醃肉條,哎!吃著我是嘴也淡心也淡的。”這句話可是貼在了那夫人的心頭上,她頓時就引徐大太太為知音,連連稱是。徐二太太機敏,接了話頭:“這有什麼,月府本家可是贏川的,想吃些新鮮海貨,還不快巴結著座上那位。”
月老太君聞言笑道:“瞧瞧這一家子強盜!”五太太也來撐台子,一手接了丫頭新上的熱茶換了月老太君手邊的涼茶,一邊笑著說:“可不是,這還沒吃完咱們家的飯呀,兜裏還想揣兩個帶回去。”她說話潑辣,行事爽利,眾人都被她鬧的笑了起來。徐大太太看著她的眼裏閃過了一絲晦澀的光芒,一旁坐在月老太君左手邊的月大太太端起茶來,掩飾了嘴角一抹諷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