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的天方夜譚(1 / 3)

潮汕,古稱不毛之地,多有鬁煙瘴雨,又因民風剽悍,素不服教化,因此外則士子裹足不前,內則老少未蒙教化。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韓愈被貶為潮州刺史。

韓愈在潮州,隻做了八個月的刺史,但他興辦學堂、開辟良田、廣種桑蒲,又作祭文驅走鱷魚,於是,潮汕逐漸成為魚米之鄉,禮儀勝地。

但即便如此,潮汕地區,也直到明朝嘉靖年間,才出了曆史上,唯一一個狀元——林大欽。

林大欽出身貧寒,但自幼刻苦攻讀,十九歲時他就中了秀才,爾後迫於生計,林大欽到村裏的孫員外家,做西席先生。

由於林大欽才華橫溢,孫員外對他很是看重,所以在孫員外五十大壽這天,孫員外特意請林大欽一起喝酒。

酒過三巡,孫員外的大女婿,翁萬達賀壽來了。

這翁萬達也是個才子,少年得意,二十九歲就中了進士。他一進客廳,看到一個衣著寒酸的年輕人,居然坐在首席,心裏就不大痛快。

在得知林大欽是孫員外請來的教書先生後,翁萬達借著敬酒的機會,指著餐桌上的鮮蟹、鮮蝦,出了個上聯:“叉手蟹,鞠躬蝦,今日敢來陪進士。”

林大欽抬頭一看,大廳正中,掛著一幅“龍鳳呈祥”的錦畫,於是他不慌不忙地對道:“揚爪龍,展翅鳳,他年要去侍君皇。”

這一下,語驚四座,連翁萬達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然而翁萬達並不服氣,他看到林大欽,穿的是一件綠色長衫,即景生情,又出了一對:“跳水蛤穿綠襖。”

林大欽也瞥了翁萬達一眼,隻見翁萬達穿的是一件大紅袍,得意洋洋,於是也禮尚往來地回敬了一句:“落湯螃蟹著紅袍。”

翁萬達連輸兩場,正無計可施時,忽聽窗外傳來一聲馬嘶,這下子他又抓住機會,借題發揮道:“馬瘦毛長,欲青雲恨無翼。”

本來,這句上聯並不算難對,但是他正好點中林大欽寄人籬下、功名未就的軟肋,林大欽一下子垂頭喪氣,半天無語。

翁萬達也是窮苦出身,一看這光景,就知道自己的玩笑開過頭了,於是他忙恭恭敬敬地斟了一杯酒,雙手捧上,獻給林大欽,道:“先生好文采,在下欽佩萬分。”

林大欽見翁萬達,前倨後恭,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忙拱手道:“豈敢,豈敢,小子無禮,姑爺莫怪。”

一句“姑爺”,讓翁萬達想起了孫員外還有一個小女兒沒有出閣,於是他力薦孫員外,將小女兒許配給林大欽,說林大欽早晚“必大魁天下”。

孫員外也是惜才,當場,就同意了這樁婚事。

果然不出翁萬達所料,林大欽隔年參加省試,得中舉人第六名,越年春,他赴京參加殿試,對答如流,才二十二歲,就被嘉靖皇帝,欽點為狀元,並擢拔至翰林院修撰,許禦前行走。

這下子,林大欽終於揚眉吐氣了。

而此時的翁萬達,還遠在廣西梧州,當著一個從五品的知府。

由於梧州又小又窮,翁萬達聽說林大欽中了狀元,且備受皇帝賞識,於是,他就想進京找林大欽活動活動,看看能不能換個好點的工作。

翁萬達進京後,一路上都聽到人們在議論,說林大欽的文章如何如何豐盛雄偉,可比唐宋八大家中的蘇轍,又說林大欽如何如何體恤民情,上書要求皇帝廣開言路、抑製豪強兼並、務實忌虛,並主張均田、擇吏、去冗、省費、辟土、薄征、通利、禁奢和集中精力消滅蝗災。

翁萬達越聽越高興,心想自己當初真是沒看錯人。

於是他到了翰林院,門子問他要找誰時,翁萬達就大刺刺地報上名號,並說:“我是林大欽的連襟。”

門子不敢怠慢,急忙入內通報。

林大欽一聽姑丈來了,趕緊讓人開中門迎接。這一開中門,就得奏樂,這一奏樂,驚動了翰林院裏的掌院學士、學士、侍講、侍讀、修撰,大家還以為是哪位王公大臣駕到,急急忙忙更衣換鞋,出門迎接。

然而,等眾人出門一看,隻見翁萬達風塵仆仆,穿得卻不如何講究,連個小廝也沒有帶,而且麵生的緊,大家一時麵麵相覷,不知道他乃何方聖神。

林大欽一看這場麵,知道自己造次了,連忙跟眾人解釋,說翁萬達是自己的連襟,遠道而來,故此才下令開中門迎接。

翰林院裏其他人倒罷了,唯有十八個五品學士,平時早就嫉恨林大欽,現在逮著機會,豈肯罷休,一個個冷嘲熱諷,直把翁萬達羞辱得滿麵通紅。

翁萬達聽得實在忍不住了,隻好開口吟了一句:“海闊天空,行船有相逢。”

這十八翰林裏,有一個叫侯天賜的,仗著自己是嚴嵩的親信,口出狂言,道:“正逢橫逢,逢不到我翰林院中。”

原來,大明舊例,翰林是要從進士中選拔的,雖然他們可能一開始品級並不高,但是卻是被作為侍郎、巡撫、禦史,甚至尚書、內閣大學士來培養的。侯天賜之所以敢如此出言不遜,就是因為嚴嵩曾許諾,會給他一個監察禦史的職位。

翁萬達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哪受得了這種侮辱,他當下扭頭就走,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報今日之仇。

林大欽一看翁萬達被氣走了,怕他盛怒之下,會做出什麼傻事,急忙也跟了出來。

翁萬達負氣疾行,任林大欽在後麵大呼小叫,一概不理。就在林大欽非常焦急的時候,翁萬達忽然在一個城門口停了下來。

林大欽大喜,跑過來一看,原來,翁萬達在看一張皇榜。

隻見皇榜上寫著:“北方瓦剌犯我國境,賊軍攻勢日盛,邊疆告急,朝廷諭告海內仁人誌士,誰能破敵安民,官封一品,賜尚方寶劍!”

林大欽一看,就明白了翁萬達的心思,他急忙勸道:“大丈,你飽讀詩書,應該知道韓信尚受胯下之辱,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切切不要意氣用事啊。”

翁萬達怒吼一聲,道:“不,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現在這麼好一個機會擺在我麵前,真是天賜良機,我此時不投筆從戎,恐怕這輩子,就報仇無望了。”

說罷,翁萬達一把扯下皇榜,前往皇宮應聘。

到了皇宮,嘉靖皇帝一看,翁萬達又白又瘦,分明是個文弱書生,哪是個打仗的料,於是就喝道:“你這廝好大膽,手無縛雞之力就敢寡人的皇榜,莫不是豬油蒙了心,想來魚目混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