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來,公子平日裏話不多,可從未發過怒。除去看起來有些心思難測,算是很好脾氣的主兒,她不明白爺爺為何總一臉誠惶誠恐的模樣。
公治明淡淡掃了一眼香香,再看向先他開口嗬斥的雲伯,猜得老爺子是怕他對香香苛責,便先說將幾句。其實老爺子還是過於小心了,隻要不犯了他的忌諱,他怎麼會同個小丫頭計較。
抬起唯一能動的右手關上窗,隔絕外頭熱火朝天的場景,他重新躺好,剛要拿起枕旁的書,卻發現炕桌兒上不知何時多了幾盤吃食。原本也沒有什麼特別,隻不過那盤裏幾隻模樣小巧的包子卻惹了他眼。
那包子的麵皮白嫩細滑,被精心雕琢地扭成了花形,這花形較平日所見更立體,皺褶被捏得極細,如姑娘的水腰,整個包子近似細頸花瓶。更匠心獨運的是,最上麵的花心還點了一顆黑豆。
這包子看起來賞心悅目,想必做起來花了不少心思,公治明眼裏閃過一抹興味。在這荒村,居然還能見到這樣精致的吃食。隻是不知道,這廚娘是個怎樣玲瓏心竅的妙人兒?
這般想著,他右手撐在床上又起了身,末了拿起一隻包子。手心傳來柔嫩濕熱的觸感,嗅一嗅香氣入鼻,似乎包子裏的餡料一徑兒撲鼻而來。入口發現麵皮極有韌勁兒,裏麵餡料被切的極碎,說不清原料,卻很是鮮美。
雲伯難得見自家主子對吃食如此感興趣,眼裏滿滿都是欣喜,笑道,“少爺,這花腰包子是從村頭的茶水鋪子買來的新品。聽說做這包子的廚娘是此地山神奶奶的徒弟,確實有些手藝絕活。”
“神鬼焉能信!”公治明慢慢吃完手裏的包子,胃裏極舒坦,開口卻是淡淡。
雲伯被斥了卻照舊掛著笑臉,“少爺說的是!不過,難得那女子做的包子對了少爺的胃口。老奴正尋思著,左右也是招人,不如把這女子便招進院子來做吃食。可好?”
“不好!”香香在一旁聞言,立時嚷了起來。雲伯惱得一把扯了她的胳膊,他一輩子最重規矩,若不是礙於香香是自己親孫女,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哪有主子沒開口,當奴婢的先反對的?
公治明倒是對這無所謂,揮手應道,“雲伯決定就好,你們都去忙吧。”
雲伯趕緊應了,祖孫倆一出房門,香香便劈頭就嚷道,“爺爺,那女人不能招!最近村裏頭傳得熱火,她肚子裏懷著野種,這般不知羞恥的,斷不能招進咱家院裏來!”
“你閉嘴!”雲伯大怒,一半是為了孫女幾次不懂規矩亂開口,一半也是聽了“野種”,實在忍耐不下,老爺子眼神冷冽如冰,“我告誡過你謹言慎行,你都忘了不成?別以為少爺能好相與,我幾十年伺候少爺,難道還不如你一個丫頭片子?你再不能收收性子,我就直接把你攆回老家去!”
被貶回老家那可是丟人的事,香香出來的時候可是對小姐妹們炫耀過,以後要衣錦還鄉。
這會兒眼見爺爺少有的嚴厲,她就是再委屈也隻能忍下來,畢竟以後要靠著爺爺才有好日子過。
香香這般想著,就低頭好語賠禮,又抱著爺爺胳膊撒嬌,才算了事。
雲伯人老成精,怎麼會看不到自家孫女眼底的不服氣。但他終究隻能歎了一口氣,待得好不容易打理完了搬家的各項瑣事,末了就往丁家茶水鋪子走去。
丁家鋪子裏隻有呂氏在擦抹桌椅,見到有客上門趕緊相迎。
“老伯,是要墊墊肚子還是喝杯熱茶啊?我們鋪子最近出了新品水餃,肉餡,素餡都有。您老要不要嚐嚐…”
丁薇這些時日在家裏閑不住,養了大半個月就開始折騰著研究新式樣吃食,茶水鋪子的收入因為她惹下的禍事,多多少少影響了些生意。她沒有辦法阻止那些射向家裏人的唇槍舌劍,無法讓家人免受委屈,隻能用心開拓財路了。
水餃外形精致,餡料也鮮亮兒多變,呂氏婆媳一時半會兒都包得不熟練,於是隻有她自己躲在鋪子後廚忙碌。這會兒正是撿餃子碼簾子的時候,所以,她也沒在意前邊大堂裏來了人。
呂氏聽得雲伯自報家門之後,很是仔細打量了老爺子兩眼。這外來客在村裏買了地,建了院子那就算半個村裏人了。
如今,大夥兒對丁家如避蛇蠍,若是能與外來客打好關係,就算沒有好處,也總沒有壞處就是了。這般想著,她就更熱情了,不等老爺子開口就把鋪子裏的各色包子撿了滿滿一盤送了上來。
“這包子賣相可真討喜,聽說是山神徒弟所做,傳揚出去倒是一樁妙談。”雲伯含笑,語氣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