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不知是不是事先得了囑咐,待丁薇很是恭敬,末了也不要莊裏安排食宿,直接指揮兵卒們上山砍樹,埋鍋造飯,大有在莊口土路旁修建一個小兵營的架勢。
丁薇想要安排人手幫忙,也被方源客套拒絕了,對他來說,建房修路一樣是打熬兵卒體力的好法子。
丁薇無法,隻能讓程大友送了一頭宰殺的肥豬,外加幾壇子鹹雞蛋過去。
偶爾閑著無事,她也會拐去看看,見得那一排排完全由木頭蓋成的營房,很是感慨了一番人多力量大。
一次,她甚至還發現了兩個熟人,就是當日進城送棉衣的時候,攔了門口不讓進的守衛,還有那個充當模特試穿的程鐵牛。
守衛身形瘦高,名叫陳德,同程鐵牛還是同鄉。但兩人一個精明,一個憨直,性情很是不同。
兩人見了丁薇也很是歡喜,陳德為當日的事行禮賠罪,程鐵牛也甕聲甕氣誇讚莊裏做的棉襖暖和,棉靴跟腳兒。
三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兒,丁薇這才知道,方源帶來的這五百兵卒盡皆都是家裏獨子,或者家裏有寡母、弟妹又年幼的。
她忍不住笑開了臉,很是與有榮焉,怪不得他這般受將士們愛戴。人心都是長的,有這般仁厚又無敵的將軍,義軍上下怎麼可能不誓死效命?
倒是程鐵牛提起分配過來守莊子,因為不能上陣殺敵,很是抱怨了幾句。結果被精明的陳德幾巴掌拍得縮了脖子,末了瞧著丁薇,終於後知後覺發現莊主就在自己麵前。
丁薇倒是半點兒沒有腦火,又同兩人說了幾句就回去了。
許是方源見得陳德和程鐵牛同丁薇熟識,之後但凡有事都派兩人過來傳信。他則專心訓練兵卒,打熬身體,外加日夜巡守莊園。
初冬過後,老天爺仿佛終於記起了如今是落雪的季節,於是開始正經上工,三日一小場,五日一大場,很快就把黔州內外裝扮的銀裝素裹。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個冬日能夠太平度過的時候,先前事敗逃到株洲的蕭統領卻是生怕回京被嗜殺的皇帝砍了頭,於是拿出那張寫有“便宜行事”的聖旨,脅迫著駐守株洲城的三萬兵卒開始向黔州城進發。
公治明本就因為妻兒差點兒被掠走一事憋了滿腔怒火,如今一見敵先動,怎會放過大好機會,抓住敵軍冒雪趕路,疲憊不堪的時候,全力反擊。
戰爭打響的出乎意料,但所有人聽說卻都有種塵埃落定的感歎。
丁薇惦記公治明的安危,又怕冒然讓人探問消息惹得他分心,於是白日裏照舊忙碌,晚上卻免不得暗暗祈禱一番。
一晃眼,兩軍已是打了大小五六次,各有傷亡,但聽說義軍卻是大勝。
丁薇再也忍耐不住,把莊子托付給程大友,然後背了安哥兒,帶著雲影,就要進城。
方源許是早就心急不能帶兵上陣殺敵,猶豫了那麼一瞬,到底也沒攔住,帶人緊緊護送丁薇去了設在城外二十裏的義軍大營。
有些事情,沒有親身經曆就永遠不會了解。
丁薇前世也看過很多戰爭題材的電視劇,自認為不算陌生,但親眼見到戰火連天,血肉橫飛的戰場,還是足足愣了好半晌,末了差點兒開口吐了出來。
公治明許是為了護住整個前軸承,提早把戰場擺在了城外的一處矮坡下,以逸待勞,迎頭給了株洲軍一記“重拳”。這計謀不可謂不精明毒辣,但是兩軍相接,即便占盡優勢也難免不會損傷一個兵卒。
丁薇帶人剛剛抵達義軍軍營的門口,就見得簡單為了柵欄的營地裏,牛皮帳篷連成了一片,中軍大帳裏,更是人來人往,不時有滿身塵土的探馬進進出出,顯見戰事焦灼,軍情很緊急。
丁薇極力壓下走過去看一眼的心思,低頭同雲影商量去營後尋魏老爺子。這老爺子是個閑不住的,又早就打了主意要實踐他治療外傷的新手段。於是,幾乎是戰事未等他就趕了過來,這會兒也是三五日未回莊園了。
方圓原本就在公治明身旁聽命,雲影也是常出入府衙大門,有兩人保駕護航,倒也沒人攔住丁薇一行。
很快他們就尋到了後營,結果一見卻是人人變了臉色。
一個個帳篷高挑著門簾,門裏橫七豎八躺著很多傷兵。有的還有張床鋪睡,有的幹脆就躺在一堆麥秸上。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沒了一條腿,有的肚子上血肉模糊,有的甚至沒了半邊臉,帳篷地上黏膩膩的,好似無數血跡把冰凍的地麵硬生生浸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