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伯笑眯眯給兩人倒酒,聞言就道,“少爺猜對了,小主子正長牙呢,抓了老奴的手指都啃了好幾口。丁姑娘見了就親手做了雞手,聽說將軍同馮老將軍閑談,就托老奴送過來給將軍和老將軍解解悶兒。”
不等公治明說話,馮老將軍已是笑道,“將軍洪福,身邊有丁姑娘這樣的好女子為伴。前日老將見到小少爺,長得可真是結實,這都是丁姑娘的功勞。”
果然,公治明聞言神色更好,笑道,“老將軍謬讚了,她不過是喜好吃食,倒是把家裏都養得胃口極好。不說安哥兒,就是我每次騎馬,烏騅都要惱得打兩下響鼻!”
這話說的有趣,惹得雲伯同馮勇都是笑起來。尤其是馮勇,笑意背後隱隱還藏了一些驚奇。即便他自從進了義軍就多有耳聞那位丁姑娘的傳言,也知道大將軍待她很是喜愛。但今日才知道,這份喜愛有多深厚,深厚得讓一向清冷的鐵血將軍居然都說起了笑言。
再想想京都裏那位不知是癡情還是瘋狂的公主,他心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今後絕對有場大戲要上演啊!
公治明不知馮勇在想什麼,抬頭見他出神,眼裏閃過一抹異色,開口就幹脆直接問道,“老將軍當初是受了誰的指點才上表歸降?”
“啊?”馮勇回過神來,聽得著話臉色就有些僵硬,幹咳兩聲含糊道,“將軍是天下共主,但凡有些眼色的人都看得出來。老將自問不算蠢笨,歸於將軍門下,也算順從天意。”
公治明嘴角牽了牽,卻是沒有應聲,抬手舉了酒杯一飲而盡。
馮勇明知這話瞞騙不過,更是尷尬,趕緊喝酒,趁機擦抹了兩把額頭的薄汗。
公治明親自執壺又替他滿了一杯,良久才淡淡說道,“聽說,請降之前有人從京都趕來進了老將軍的大營,那人怕是宮裏出來的吧?”
馮勇眼睛暮然瞪了起來,驚疑於這麼隱秘之事怎麼會被查探出來。
公治明擺擺手,實話實說,“老將軍不必如此,我也隻查出了這麼多。其餘詳情,還要老將軍開口解疑。”
馮勇實在有些為難,有心死強到底,但以後還要在新皇手下討生活,如今怎麼也不好太過隱瞞。但若是說出那人的身份,又實在有背信棄義的嫌疑。
兩廂為難之下,他就皺著眉頭大口喝起了酒。
公治明也不催促,反倒像個盡心盡責的小童,一次次幫忙倒酒,直到一壺酒喝盡,馮勇才睜著迷蒙的眼睛,大著舌頭說道,“將軍猜得不錯,老將確實是聽從了別人的命令才投書請降。說實話,老將一身軍功也是真刀真槍拚殺回來的。怎麼能才輸了一場偷襲戰就立時投降?老將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說著話,他把最後一杯酒灌進了肚子,這才苦笑道,“當年老王爺過世前,曾把我們請到王府,親眼給我們看了三隻金令箭,末了留下遺命,將來但凡見到金令箭,一定無條件聽從調遣。老將年前就接到了這麼一根金令箭,即便有再多不甘心,也得依命行事啊。不過,老將卻不後悔。大將軍仁德勇武,能歸在大將軍帳下,是老將的福氣。以後大將軍但凡有所差遣,老將定然唯命是從。”
說罷,他在懷裏摸出一直隨身帶著的小小令箭放到了桌上,又起身跪倒行禮,末了倒退幾步才出了大帳。
留下公治明坐在椅子上望著金令箭上的一行小字,半晌不言不動。
他自小父母早亡,祖父即便疼愛他,也因為舊傷過世了。偌大的武侯府隻剩了他一個孩子,雖然有忠仆守護,總是缺人教導。
就在這樣的時候,老王爺直接把他收為義子,親手教他馬上功夫,戰略戰陣,甚至又拎著他去了方家,強硬逼著方丞相做了先生,教他讀書習字。而他也沒有辜負老王爺的教導,年方十四就上馬殺敵,硬是撐起了差點兒沒落的武侯府,重現了西昊第一武將世家的榮光。
他一直把老王爺當親父看待,也不是沒看見義兄嫉恨的目光,但親情對於他來說太難得了,他實在不舍得放手半點兒。所以,他唯義父之命是從,孝順老王妃,疼愛義妹,忍讓義兄的挑釁。
如今看來這一切,當真是可笑!
辛醜三月製!
那年那月正是他帶兵即將出征,碾踏鐵勒,名揚天下的時候,哪裏想到未等出征,視同親父的老王爺已是在琢磨壓製他的手段。那麼得勝凱旋之時,義兄主導的那場劫難,是不是也曾落進過義父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