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治明目光望向淺黃色的月盤,隻覺自己一輩子怕是都忘不了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時刻…
即便再不舍,離別的黎明還是來臨了。
滿載了物資和人手的八條大海船停靠在海港裏,蓄勢待發。
眾人齊聚海邊,公治明抱了抱兒子,又親了親閨女,到底還是藏了心裏的不舍和惦念,低聲囑咐道,“去吧,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我會盡快趕回來!”
“好,你也是。早去早回!”丁薇極力忍著哽咽,小小玩笑了一句,“這次可不要再被什麼公主纏上,否則我就帶著兒子單過,不要你了。”
楚老將軍剛剛拎了三兒子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回身過來正好聽得這句,於是就道,“娘娘放心,有老將替您看著將軍呢。”
丁薇紅了臉,趕緊道,“那我們這就出發了。”
說罷,抱了孩兒就往船上走,寬大的跳板顫顫巍巍,海風吹的她裙擺紛飛。有那麼一瞬間公治明甚至以為,他的妻兒要飛上天空,離他而去,但轉而又趕緊把這念頭按了下來。
即便他作為男人沒有給她安寧的日子,那以後他用後半輩子去彌補,絕對不會允許她離開。想起上次,她莫名其妙性情大變,逃離身旁,他就心頭忍不住一緊。待得眼前事了,他總要在琢磨一下當日之事。即便她是仙,也要留她同在紅塵打滾,即便她是妖,也要伴他世間廝磨…
隨著一聲高聲吆喝,沉重的船錨被提了上去,八隻大船緩緩駛離了海港,離開了熟悉的地方,去開拓承載了很多人希望的世外桃源…
直到船隊走的沒了影子,公治明才收起眼底的惦念,轉而清明一片,高聲吩咐道,“上馬,出發!”
早就等候多時的一千騎兵,轟然應諾,甲胄碰撞間,齊齊翻身上馬。煙塵翻滾,很快就跑的沒了影子…
喧鬧多日的泉州,因為船隊的出發,還有那位傳奇經曆足以寫成戲文的將軍帶兵離開,好似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詭異而又有些無趣,茶館飯莊裏,人人都是若有所失。不知道是遺憾不能跟去大越征戰,還是不能跟著船隊去開拓式外套桃源。
消息傳到京都,所有人也是同樣在歎氣。那樣的王者,百姓盼了多少年的明主,就因為血脈不同,而被生生的逼去了大越。那麼好的皇後娘娘,也是帶著孩子遠走海外。梨園的戲台已是沉寂多日,唱戲的沒了力氣,聽戲的也沒了興致。
丞相府裏,方丞相下朝回來,正同喝得大醉的兒子走了個對頭兒,不必說免不得又是一通喝罵,“你看看是個什麼樣子,整日醉生夢死,真是丟盡了方家的臉!”
方信打了個酒嗝,扯了扯本就大敞的領口,冷笑道,“我丟臉?爹啊,您真是不愧為東昊的牆頭草丞相啊,不論誰做皇帝,您的丞相都坐的安安穩穩啊。可是我不行,我兄弟帶著幾百人殺去大越拚命了,我妹子帶著孩兒流落海外同野人搶地方去了!我呢,我在喝酒,我在被我的牆頭草老爹訓斥。我算什麼啊,天下哪有這樣的兄弟,這樣的大哥,我這臉上疼啊,疼啊!”
方信越說聲音越高,整個錦緞衣袍都被他扯了下來,好似還要撕開胸口血肉,掏出心來看看的架勢。
方丞相氣得差點兒昏倒過去,手指點了兒子還要再罵,卻因為兒子眼裏的晶瑩又把話咽了回去。
楚七喜聽了消息,慌張從二門裏跑出來,乍然見得公爹,還要行禮,卻被方丞相攔了下來,“扶他回去,這些日子不要讓他再出門。”
楚七喜趕緊點頭應下,末了連拉帶扯著夫君往院子裏走。
“七喜,我想天寶,你呢,想不想你丁姐姐,咱們去找他們啊?”
“信哥,我也想丁姐姐,昨晚還夢見她…”
初春的風送來小夫妻倆的話,聽得跟在方丞相身後的心腹長隨都忍不住歎了氣。自家少爺最是重情義,如今這樣,怕是心裏苦的說不出吧。
“吩咐下去,看嚴門戶,最近別讓他出門。”
方丞相眼底閃過一抹沉痛和愧色,卻依舊不肯讓步半分。長隨趕緊點頭應下,末了又去囑咐門房的幾個老人。這個時候,老爺和少爺都是焦心的時候,可不能給主子再添堵。
方夫人在後院早就接了消息,但她不是方信親娘,即便這一年相處親近很多,總不好在父子兩個口角的時候出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