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次老皇帝當真是有些凶險,魏老爺子的靈丹妙藥喂下去,有足足挺了半個時辰,他才幽幽轉醒。
老太監急得差點兒上吊,見得主子醒了。心裏大石頭落了地,真是“咣當”有聲啊。
“皇上啊,您可終於醒了,嚇死老奴了!”
老皇帝眼底尚且有些茫然,很快看清身邊哭泣的老奴,眼神才漸漸變得清明,再在寢殿裏掃了一圈兒,除了奴才還是奴才,不知為何,他的心裏突然有些酸澀。
算計了一輩子,難道生死垂危之時,除了奴才就沒人惦記他了嗎?
“罷了,扶朕起來。”
“是,是!”
老太監輕手輕腳扶起皇上,有機靈的小太監送上來參茶,老太監試著溫度正好,就趕緊伺候著皇上喝了幾口。
參茶下肚兒,老皇帝的神色顯見又好了幾分。
旁邊隔間裏,幾個太醫依舊在小聲爭論著如何用藥,聽得老皇帝緊緊皺了眉頭。
“這些蠢貨,是不是沒給朕用藥?”
老太監雖然也不待見這些太醫,但總不好看著他們都是頭斷血流,於是含糊道,“皇上這次暈倒,極凶險,用藥需要慎重,各位太醫生怕反倒給皇上添了麻煩,這才…”
老皇帝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又道,“是後殿那人出手了?”
老太監驚了一跳,也不敢隱瞞,“皇上恕罪,都是奴才擅做主張。您昏迷不醒,宮裏宮外人心惶惶,另外木山先生和清風先生也進宮拜見。奴才一心急,實在沒有辦法就同那位老爺子討了一顆藥丸。皇上放心,奴才先吃了一些,沒有毒這才…”
“難為你了,”老皇帝沒有責備,幾乎是自小伺候他長大的奴才,若是不能相信,那就真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都沒有了。
“兩位先生進宮所為何事?”
“奴才不知,但兩位先生多年不曾進宮,這次想必是有大事稟告。”
“招二位先生進來!”
“是,皇上。”
老太監又給主子掖了被角,這才去偏殿,請了兩位先生過來。多年未見,但兒時教導依舊曆曆在目,一見先生顏麵,老皇帝就掙紮著要下地,卻被清風先生搶先兩步給扶了起來。
“師弟不要如此!父親不是拘禮之人,況且你如今身體有恙。”
清風先生同老皇帝幾乎同年,皇家書房裏一同隨著木山先生讀書習字,除了君臣名分,還多了一層同窗之誼。
如今一個老態龍鍾,纏綿病榻,一個卻是滿袖清風,出塵如仙。別說老皇帝自己心頭酸澀,就是老太監等人也是暗自感慨。
老皇帝沒有堅持,依舊靠坐在龍床上。兩位先生也在客位上坐了下來,宮女太監們上了茶水點心,就被老太監攆了出去,末了親自守在門口。
果然屋子裏一清淨下來,木山先生就歎了氣,“天琦,當年讀書時,為師就看出你心事太重,若為平民百姓,興許還是好事。但身為帝皇,怕是要一生苦累。沒想到,如今倒真是被為師猜中了。”
老皇帝低頭,“先生,是朕辜負您的教導了。”
木山先生卻是搖頭,“不,大越曆代累積之弱,門閥稱雄,將門割據。大越能有今日,辛苦你了。你肩上擔子太重了!”
“先生…”
坐了二十五年皇位,病了二十年,有人罵,有人詛咒,有人歎氣,卻偏偏沒人想到皇位上的帝王到底耗費了多少心血,才保得大越平安無事二十年。
突然聽得先生肯定自己的功績,即便老皇帝心腸堅硬如鐵石,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兒。
“先生,朕累了,怕是堅持不了多少時日了。這大越江山…”
老皇帝沒有多說,但長長的歎息了,包含了多少不甘和遺憾。
清風先生突然起身,走到床邊,撩開衣袍跪了下來。
“皇上,今日進宮拜見,我是來請罪的。”
“師兄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老皇帝伸手想要攙扶,卻是用不上力氣,好在老太監上前幫了忙。
清風先生沒有堅持,神色裏的懊惱之色卻是更重。
“當年教導兩個皇子之時,我自問沒有偷懶。不想如今…他們卻是德行敗壞,暴虐無禮。我真是無顏見皇上!”
老皇帝手下一頓,神色裏閃過一抹愧色,應道,“可是那兩個小畜生,冒犯師兄了?”
“不曾,”清風先生搖頭,轉而卻道,“但他們冒犯了百姓!”
老皇帝皺了眉頭,轉向老太監。
老太監不敢隱瞞,趕緊把城外之事說了個清楚,沒添油加醋,也沒敢落下一句。
“這兩個該死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