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竹枝淅瀝葉青青(二)(1 / 3)

楚雲汐衝她感激一笑,感謝她的體貼周到。三個丫頭忙著收拾,她則向那些還在看畫的顧客一一道歉,請他們下次光臨。閑不住的林月沅也趕來幫忙,兩人相識不過片刻,便好似就別重逢的好友一般,不需要多餘的客套寒暄,就親切的好像一家人。

林月沅從小身邊盡是些婆子丫頭,難以交到真正的朋友。她們兩人性格可謂截然相反,一個明快爽利,說話高聲大語,一個高潔淡雅,說話幹淨清爽。不過她們確有共同之處,真誠坦蕩,毫不虛偽,心如遠山,浩蕩淨潔,又似大海,寬廣無涯。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喜逢鍾子期。因而甫一相遇便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

路上兩人互相傾訴了身世,當聽說她的父親也是如斯絕情地對待她們母女,感同身受的林月沅立刻義憤填膺地說道:“你父親竟也如林昶一般忘恩負義,我母親就是讓他給活活氣死的,喪期還沒過,他便娶了個賤婢回家,簡直玷汙林氏清譽。我跟你一樣也是從家裏逃出來的,這樣的父親不認也罷。”

原本以為自己淒苦,沒料到林月沅也與她同命相連,既安慰又傷感。兩人之間既已沒有秘密,便越發親密起來。

隻是林月沅並不像她那般憂思縈懷、對父親同時充滿失望和期望。她對父親更多的是憤恨以及對母親悲慘結局的憤憤不平,從小沒被父親寵愛過的她,更沒有對父愛的依戀,性格獨立剛強的她,更不會自憐自艾,悲苦惆悵,相反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自由而不羈的性格讓她仿佛自有無邊的寬闊在心頭,她激動地告訴她:“等到我再大幾歲,學會了師傅的本事。我定要闖蕩江湖,做出點名堂來,讓林昶看看,讓他徹底心服口服,讓他也知道知道,即使不打著他林家的旗號,我林月沅照樣能被人瞧得起,你就等著瞧吧。”

聽著她的振奮之語,楚雲汐仿若從大霧彌漫的迷途中一下子找到了出路,心境豁然開朗,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情也逐漸歸於平靜。

轉眼間眾人便一同進了密道,林月沅對陌生未知的環境並不害怕反而覺得刺激神情亢奮,她像地底探險似得跟著她們左轉右拐,抑製不住興奮的她不住地發問。

楚雲汐像個耐心的師傅邊走邊講解,林月沅覺得神奇極了,這地道好似一個迷宮。她細心聽講,用心牢記,卻發覺不久便被這些奇怪的道路給繞的暈頭轉向。

與她形成強烈對比的則是碧音。她可是恨透了這個陰冷潮濕的恐怖密道,每次行走都仿佛置身冥界,稍有差錯觸碰機關當真去見地獄閻羅了。

漫長的密道消磨了林月沅剛開始的激情,轉過第五個岔路時她也感到頭暈了,但掌中微涼的手不住地拉著她行走,讓她這個差點迷失在寂寥無聲黑夜的行人衝進了白日耀光之下。

當她依稀聽到了流水聲,光明衝入洞口像一根麵條一樣被拉的越來越長時,她們受到光亮的召喚由快走變為了狂奔。林月沅在出密道的那一刻是閉著眼的,既是因為緊張輕鬆也是由於在黑暗中摸索了許久的她有些一是不適應刺眼的陽光。

碧音經曆無數次內心煎熬,終於重見天日時,她的手腳已被冷汗浸透,頭腦發昏,雙腿發軟,伏在洞口止不住的幹嘔。青蓴忙奔過去,輕輕地撫著她的背。

至始至終,紀征都悠閑地猶如閑庭漫步,他根本無需帶路,甚至比他們早一點到達終點,顯然他熟悉這地下的道路。

林月沅和楚雲汐站在莊園門口,一個彎腰俯身雙手扶腿,大口喘氣,一個輕抬纖手,撫著胸口微微歎息。

楚雲汐將帷帽摘下,露出清秀的容顏。她伸手攏了攏顛散了的秀發,大方得體地衝二人一笑,親切友好地說道:“歡迎兩位貴客來家中做客。”

林月沅與她眼光相交,隻覺得眼前一亮,隻有這個長相方才配得上如此清雅的氣質:肌膚映雪,蒼白的沒有血色,一看就知中氣不足,似有病在身,因而消減了幾分人間的俗氣,眉若遠山之黛,眼似淡雲照水。更令人稱道的是她隨時都可顯露出的書卷才氣,真是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她心中極為歡喜,竟無來由地有種溫暖愜意。

天真無邪的年紀更易交心,彼時相遇是上天恩賜的緣分。

唯有紀征望著她的麵容,微微皺起了眉頭。

進了莊子,楚雲汐忙著沏茶,綠妍三個跟著幫忙,她還特意扶碧音先回房休息。

林月沅笑嘻嘻地觀賞院中景色,發現有趣之物便奔出去細看。紀征卻沒有她那般閑情雅致,他時刻不忘自己來此的目的。待楚雲汐坐下後,他立刻道:“來,把手伸出來。”

綠妍緊張地她身旁坐下,臉上露出焦灼的神色。青蓴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立在兩人身後,密切的注視著楚雲汐的病情。

他診脈時,不住地大量楚雲汐的麵容,她容貌溫柔優麗,氣質恬靜可人,原該令人心曠神怡,他卻神思憂慮,收手後微微歎氣。

綠妍心中一沉,顫聲問道:“老前輩,難道她身子有什麼不好?”

紀征瞑目靜思了一會兒,娓娓道:“寒症雖惡,並非不可根治,隻是你根基已壞,卻難以補救。”

“怎麼會這麼嚴重?”青蓴也擔憂問道。

楚雲汐心思沉重,凝眸不語。

林月沅聽到了他的話,忙奔回來問道:“你到底什麼病,我也來瞧瞧。”她也診了一次脈,慎思方言道,“師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這個病多半是一個‘思’字上來的。”

紀征滿意地點頭道:“不錯,正是。憂思成疾便是這個道理。”

“心病非藥石可治,你思慮過甚,弄得神思昏昏、體虛乏力,自然易招疾病入體。若是心情愉悅,不為愁思所擾,自然百病全消,不藥而愈。”林月沅補充道。

楚雲汐美目一垂,暗暗歎息。她無法控製思緒,也無法控製自己的心,她無法令自己停止恐懼、傷心和絕望,快樂愉悅對她而言宛如沙漠裏的清泉,她已經許久沒有品嚐過那種甘美的滋味了。

紀征思考之下,給她開了一個另類“藥方”:“丫頭,若想免受憂思之苦,須謹記我今日之箴言。一、凡事不可思慮太過,要留三分餘地;二、不可妄動情念,一旦深陷,傷心傷身;三、要學會審時度勢,順勢而行。切記切記。”

眾人紛紛點頭,楚雲汐反複咀嚼他的話,默默記於心間。

接著他又動筆給她開了幾貼安神靜心的藥,林月沅立馬自告奮勇將配藥熬藥的工作接了下來。

飯前,楚雲汐帶著眾人前去拜見白蕎。白蕎依舊身著縞素,麵色灰敗,如同死人,她淡淡地向紀征二人問好,吩咐女兒不可怠慢客人,而後便掀簾進屋,繼續誦經。

紀征一瞧她的麵色,再看她黯然無光的眼神,便擺擺手退出了屋子。

楚雲汐攔住他,跪倒在地,不住懇求他救救自己的母親。

紀征搖頭,將她扶起,無奈歎道:“你也看到了,她早已成了個活死人,若你不能靜心,遲早也會如她一般。”

楚雲汐心中極痛,痛極落淚,林月沅扶住她癱軟的身體,也露出難過的表情。紀征替她抹去眼淚,藹然憐惜道:“好孩子,莫要悲痛,你要振作,你母親還需要你照顧,凡事多想想好處。我把月沅留下來陪你,有什麼煩惱多向她說說,莫要一個人鑽牛角尖。”

紀征又叮囑林月沅道:“此去盛樂城需一定時日,我就不在此久留了。你也莫要失望,即便我想帶你去拜會施烈將軍,你爹也不會放你出蜀南的。你便留下來好好照看她們,平日裏也莫要拉下功課,等我回來還是要考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