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烈急招各處將領商討應敵之策,施佳珩聽了各將建議,還是深覺不盡人意,漢軍總是被動防守,很少主動出擊,此患不除,百姓不得安寧不說,若是等拓跋一族做大,到時在應敵豈不是坐失良機,莫不如趁現在漢族軍力鼎盛,拓跋根基未穩,蕩平陰山,封狼居胥。
散會之後,他立即回營查閱兵書,研究地圖,反複的思量對策。他一向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軍事生涯的最高理想,更因漢人體力耐力天生遜於異族,他更是堅決摒棄那種正麵硬拚不計死傷的打法,他勤讀兵法,鑽研戰陣,目的不僅是要打贏更是要打的漂亮。正因他肯花心思,常常想出一些靈活詭詐的奇策奇兵,而不是靠著父親的威望領兵才更令將士們心悅誠服。
他獨坐營帳,油燈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如同他的思緒時晴時陰。他專注的盯著麵前的地圖,時不時的還在上勾畫幾筆,不久他的筆就圈在了一處可疑之處。
熏寶城的西邊地勢逐漸拔高,在距離小鎮的不遠處就有幾座相連的山脈,這個重要的且容易被人忽視的信息挑動了他的神經,可惜地圖簡略粗糙難以盡攬全貌。沒有絲毫遲疑,他立即動身決定親自卻驗證想法。
他退去軍衣軍服,換上一身銀灰色的棉布長袍,戴了一頂防風沙的皮帽。他將隨身的使用的一杆銀色長槍,用布裹住槍頭裝成探路用的棒子別在身後。趁著夕陽還未西落,他立即騎馬奔馳出營。
黃昏時分,風勢漸凶,炊煙也被吹得彎彎曲曲。嚴青霜匆匆吃完飯,又拎著鐵錘、鐵釘繼續在牧場休憩被拓跋士兵砍壞地柵欄。他們家共被拓跋擄走五匹好馬,七隻肥羊,還丟了好些雞鴨,幸虧家中值錢的東西被他們帶走藏在地窖裏,家裏雖然被拓跋兵搜羅了一遍,好歹保住了家私。羅剛已感萬幸,但她依然心疼那些親手喂大的馬匹,還有被砍傷的鄰裏。隔壁木材鋪老板的小女兒也被擄走了,女兒的母親哭聲震天,羅剛還帶著妻子前去勸慰了,她因而心中恚恨,一心想殺幾個拓跋兵泄憤。她的乳母越發覺得此地不甚安全,動了想要搬遷的心思。
釘好柵欄,嚴青霜又望了望坍塌的馬廄棚頂,她將馬兒趕回馬匹,隻得暫時湊合一夜,等明早再與師傅繼續修棚。但她最後清點馬匹時卻發現有兩匹馬居然在她埋頭修理時掙脫韁繩跑了。
她不忍心讓兩匹馬流落野外,自生自滅,便決定把馬尋回。她見師傅乳母還未回來,隻得留下紙條,背上銀刀,跨上靈犀駿馬,一路索驥而去。
與此同時,施佳珩也正手執地圖向西南進發。也許是因為不滿主人私自搶占了它休息的時間,急馳了一段後,馬兒慢了下來,懶洋洋的打著響鼻。路上寂闔無聲,暮色漸漸四合,既安寧平靜有荒蕪恐怖。風惡作劇似的忽而咆哮而過,撩起地上的一些風沙殘葉,忽而輕聲細語,追逐著人和馬行走的腳步。他機警敏銳的留意四周的動靜,偶爾還在路過的樹邊做上記號防止迷路。
這一路行來居然沒遇見半個人影。他心情稍安,腦中靈光閃過,一個妙計逐漸在腦中浮出輪廓。
幾麵黑黢黢的大峭壁仿如從天而降,屹立在茫茫高地之上,峭壁之下稗草叢生,遠處是幾棵歪杆斜枝的枯樹,荒涼的景象可見一斑。天色早已黑透,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他無法洞察峭壁那一麵的地勢究竟如何。他現將馬兒栓到旁邊的一棵枯樹上,先獨自一人攀越峭壁大略的查看下地形,而後再去熏寶城裏的駐軍處住上一晚,待明日再詳細勘探。
馬兒大約是真累了,臥在草地上打起了盹,施佳珩把馬兒係好。馬兒睡眼惺忪的縮在草叢裏,施佳珩拍了拍馬頭,安撫它幾下,它安心的打著瞌睡。他重則緊了緊腰帶,振作精神準備向峭壁進發。
來到峭壁腳下,施佳珩抽出別在身後腰帶裏的長槍,擼去槍頭的包布,解下了事先綁在腰間裏的繩索,將寬袖筒紮緊,然後將長槍插在山崖間的縫隙中,兩手握住槍杆向上用力一翻,便輕輕巧巧地站在了槍杆之上,他兩手抓住峭壁上突出的石塊,身子掛在峭壁上,雙腳用力一夾一抽,再向上一帶,單手接住長槍,再插入石縫中,如此這般循環往複的向上移動。峭壁並沒有施佳珩想象的那般陡峭,雖是這樣,當他站在峭壁之巔望向看去時,還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他所站的峭壁是一座險峰的側麵,影影綽綽地能看見與險峰相連的還有另外兩座山峰。此處三麵環山,隻有正對險峰的東麵有一處缺口,如從東麵緩坡而上則容易許多,三山中間向下凹進,深黑一片,根據地勢判斷應該是個山穀。此處地形易守難攻,果然與他期待地一模一樣。
他站在山石之上,冷風拂麵,腦子異常清晰冷靜,他在各處指指點點虛擬布兵。一位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軍事奇才要在這異山怪石之間展現他驚人的風采。風勢呼嘯,他的衣擺的隨風而舞,宛如戰場的旌旗招展,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到來。
嚴青霜一路隨著馬兒留下來的蹤跡追尋過來,經過這些年早的磨練,她早就練會了於細微之處發現馬的蹤跡。
馬兒是向西而行的,嚴青霜覺得很奇怪,西麵地勢高聳,頗為荒涼,馬兒居然舍棄了東邊水草豐盈的草原,往西而行。直到經過一處沙地才初見端倪。
沙地上共有五匹馬兒的腳印,三對在前,兩對在後,旁邊的樹上還有刀痕。嚴青霜認出了後兩匹馬兒的腳印果然是走失的馬兒留下的,但腳印比前麵三對腳印要淺上許多,顯然前三匹馬背上駝了什麼沉重的東西。
她略微沉思,便知她的馬應是被三個騎馬之人帶走了。馬蹄印還很清晰,三個人定然剛走不久。她心中起疑,三更半夜結夥從城外走過,還帶著兵器,難不成馬匪亦或是拓跋散兵。這些人凶殘成性,無惡不作,想起城中老幼所受的屈辱,她禁不住握緊了腰間的銀刀。
經過激烈的掙紮,嚴青霜最終還是沒有放棄尋回馬兒的希望,其實迫使她堅持的還有另一個潛在的原因,不管她承認與否,骨子裏的血性使她難以抗拒這樣一個絕好的機會,一個可以報仇的機會,讓那些凶暴之人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血債血還。
她的雙目閃過一絲幽光,為幽深的黑夜增添了一抹駭人的氣息。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她掏出懷裏的絲巾,像一般草原女子那樣蒙住口鼻,隻露出一雙冷厲的黑目,然後催馬上前,尾隨腳印而去。
腳印斷斷續續向前,嚴青霜追的很緊,直到聽到前方的馬蹄聲才略略放慢了靈犀馬的腳步,輕聲跟了上去。
果如她之所料,三人五馬,趁夜西行。兩人騎馬在前,一人騎馬殿後,一手舉火把為前麵兩人照路,一手持韁繩,另有兩條韁繩係在她的手臂上,韁繩的另一端則連著一匹紅棕烈。馬身似火,在夜裏頗為紮眼,一匹棕色小馬,身形尚小,但體型健碩。兩匹馬都是身彪體健,毛色油亮,內行人一瞧便知是上等好馬。
她隻一眼就認出那是她養的馬,尤其是那匹紅馬,她印象極深,紅馬名叫“火焰”,性子極其頑劣,可沒少挨她的鞭子。此刻它正被一個陌生的西北壯漢牽著向前挪步,頭拚命地向兩側甩動,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
她這時隻要一吹口哨,馬兒就會聞聲而動,自動掙脫枷鎖,回到她身邊,不過這樣一來也會暴露她的行蹤,但她卻沒有把握可以打贏那三個草原莽漢然後全身而退。權衡利弊之後,為了保險起見,她決定伺機而動,先看清形勢再說。於是她翻身下馬,對靈犀馬打了一個手勢,靈犀馬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悄聲而去,墮入黑暗中等待主人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