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落花尤似墜樓人(二)(1 / 2)

玓瓅被腳下的命運一路牽引到了麵對街巷的三樓,她望著樓下聚集的人群,有人嚇得叫喊,有人不屑鄙夷,身後追來的人衝著玓瓅哭喊著讓她下來,她回頭莞爾一笑,決絕的爬上了欄杆,原本坐在這兒悠哉喝酒聽曲的客人,四散開來竟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救。

她慢慢地放開了手,像一棵孤獨的樹筆直地站在欄杆上,破損的衣衫裹不住她孱弱的身體。她抬頭望了望蒼茫的藍天,閑散的浮雲,嘴角露出了一絲孩子般無邪的笑容。

跳下去之前,她雖還在怨念著,然而她終要自由了,雖然是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換取的我的不受羈絆的破碎的心。

玓瓅頭朝下急速墜落,她張開雙臂的樣子像一隻即將如海的美麗金魚。下麵看熱鬧的人群中,大人們的高聲叫喊,小孩子則捂住眼睛嚇得躲到母親身後。

一個身穿鬥篷,頭戴紗帽的少年忽的從遠處竄出,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從擁擠的人群縫隙中靈活地穿出直奔觀景樓前,提氣縱身躍起,借助門前幾棵粗壯的柳樹枝幹,向玓瓅飛去。

他撐開披在身後的黑色鬥篷,像一片黯淡的雨雲卷住了玓瓅下落的身體。少年一手攬住她的纖細的腰肢,一手拉住鬥篷的邊角,利用張開的鬥篷來緩解下降的速度。玓瓅則安然無恙的仰躺在他的臂彎裏。

風將少年的鬥篷、衣袂吹拂的鼓動飄揚,使得少年宛如雲中漫步般瀟灑。

玓瓅昏昏沉沉,隻覺得渾身輕盈飄逸好似登雲駕霧一般,她微微側頭用著難以置信的仿佛見到神明似的眼光瞻仰少年,可惜的是少年的頭上戴著一個厚重的黑紗帽隔斷了她的視線。她的心中驀的升騰出一股暖流,直衝腦頂,醺醺然如同剛剛品嚐了令人傾倒的美酒佳釀。

兩人平安落地之時,少年及時鬆開握緊鬥篷邊角的手,拖住了她的後腦,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捧著她的上半身,唯恐她受到半點損傷。從地下穿上來的風揚起了黑紗帽的一角,露出了少年半張秀麗而清瘦的側臉,那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幕落在她眼中僅僅停留了霎那間的功夫,可在她心中卻整整停駐了一生。

玓瓅借助少年的手坐了起來,一片落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落在她的腳邊,她這才想起來已是秋天了。秋風微寒,她上身的衣衫早已殘破不堪,她雙手折疊環於胸前,瑟縮了一下脖子。

四周的人都緘默不語,不置一詞但卻絲毫沒有要散去意思,反而圍的更緊了。

麵對世人的目光,想到自己以往的風光體麵與現在的狼狽不堪幾近半裸的窘樣,玓瓅羞愧難當,雙手上移捂住臉頰,傷心地嗚咽啼哭。

少年本已往來處走回了幾步,聽到她壓抑的哭聲,心中頓生同是天涯可憐人的淒楚之感。他歎了口氣轉回到她身邊,將披風從身上解下來,搭在她的肩膀上,勉強遮住了她的身軀。

他輕輕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柔聲細語的勸道:“姑娘,昔日,晉朝的範子宣,年方八歲,後院挑菜誤傷其指,人問‘痛耶?’他卻回道‘非為痛,身體發膚,不敢損傷’。八歲小兒尚知《孝經》有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你又怎可自輕自賤,作此輕生之舉呢?螻蟻尚且偷,何況你我?盼你往後多加珍重,不可再自尋短見了。”

眾人依舊沉默地給少年讓路,他漸行漸遠,玓瓅望著少年如末日英雄般的孤寂蒼涼的背影,滴落的眼淚碎了一地。

少年拐出彎彎曲曲的小巷,信步向朱雀大街走去,路過一個街口,一群十一二歲的少年從他麵前急慌慌跑過,邊跑邊興奮地呼朋喝友道:“嗨,前麵有熱鬧好看,兩個武林高手在打架,快去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