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尺璧深藏價未酬(一)(1 / 2)

一年之中既美麗又悲傷的時節莫過於人間的四月天。美如櫻花遍地,紅浪翻騰,悲若白幡搖曳,肅穆離殤。

四月清明,畫院眾人紛紛告假回鄉掃墓。眼看著人去樓空,楚雲汐心中更添淒涼,她也想去母親墳前一灑相思之淚,可又不知母親葬於何處。

她慢吞吞地卷起畫軸,忽聽掌院王大人向旁人打聽最近那座寺廟香火最旺,他想為母親捐個金身。她心念意動,悄悄留心,也打起了去城外伽藍寺為母親供個往生牌位的念頭。

畫院裏的畫師們都是經過千般甄選,萬般考驗的畫界精英,他們大都將全部的心思用於畫作上,很難分出精力去應付淩亂而瑣碎的日常生活。於是他們便給人這樣一種印象:經常丟三落四,顏料墨水塗的滿身皆是。

楚雲汐也不例外,她一旦全神貫注地投入創作中,便會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心神一分,難免丟東忘西。不過,大約她是女孩子,生活裏本就是個心細如塵的人,即便她偶爾犯些小糊塗,也要比畫院裏別的人謹慎細致太多了。掌院大人正是欣賞她這種難得的克己品質,才放心的把畫院的收尾工作交給她,因此她便從剛才開始第一個走變成了現在最後一個走。而且她每天走之前都要將畫院裏裏外外查看一遍,將混亂的畫具擺放整齊,然後鎖門,然後才能踏上歸途。

今天她照例她又是最後一個離開畫院。

她出了畫院的大門走了幾步,恰與一人正麵相遇。那人一身玄色鎧甲,硬如鋼鐵,麵容緊繃,似隨時即可出鞘的鋼刀。

楚雲汐腳慢了一些,想躲已然來不及了。她雖然未曾與那人打過交道,但同在元新宮中當值,低頭不見抬頭見,倒也認識,此時若不上前打招呼怕怨結更深。明知道可能會碰一鼻子灰的她還是保持風度,率先開口問候道:“顧將軍好。”

顧朝瑉腳步一頓,從她身旁側身而過,雙目如刀般剜了她一眼,嘴唇不但沒有張開反而壓成了一條直線。

楚雲汐在原地站了許久,心道:這下果真惹到麻煩了。

她回想起當日謝流紅中毒,林月沅與太醫們爭執不下,她原不想出頭,惹人注目,可眼看耽擱下去,謝流紅恐怕性命堪憂,不得已禦前獻圖,不料卻冒犯了貴妃娘娘。

林月沅雖也有參與,可她畢竟是林淑妃的親侄女,淑妃貴妃兩人早已在數年前達成默契,兩家實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係,她自是無虞。

相較於好友的好運,她可慘多了。從那之後,她在宮中又多了一重阻礙,她的時時提防又增加了一個重點對象。

顧朝瑉是顧貴妃的親侄子,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了。但是她並不後悔,天大的事大不過人命。能夠拯救一條無辜的生命,她還是很高興的,這些點點滴滴的善舉也許能為她隨時可能逝去的生命增加一點光輝。

因為不怕犧牲,所以才能更加大膽地放手為人世間的善事添磚加瓦。

未來還會有更強大的風雨等著她,這不算什麼。她整整了衣冠,像從未受過冷遇,從未遭過痛楚般的走了出去。

然而她最終也沒能去成,謝流紅在聽說她沒有回鄉之後火急火燎地傳她入宮,由她親口描述請她已逝的父親畫一幅半身坐像,用以悼念,寄托哀思。唯一可喜的是她可以稍稍安心地度過這一段時間,因為她剛剛進宮就得到消息,顧朝瑉被太子殿下派去杭州公幹去了。但當她聽說他在杭州的最終目的地是明璧山莊時,還是忍不住為她的好友揪心,心裏盤算著私下要去找施佳珩打聽一下。

各種情由施佳珩也不甚清楚,他隻知道明璧山莊要將一件稀世珍寶作為貢品獻給皇上以慶賀聖上大壽。皇上龍顏大悅,太子為博父親歡心特地派自己的表兄弟兼得力助手顧朝瑉前去作沿途的押運官。

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除了陳震大概再沒有人比陳大小姐陳思雨更清楚的了。自從一月前一位久別重逢的故人敲響了山莊大門的那刻起,一切都將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如同幾條原本毫無關聯的絲線被無巧不巧地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難解難分的死結。

三月的杭州比起夏日的杭州別有一番風情。杭州就猶如一個萬花筒,無論從哪個角度哪個時間望過去都能找尋到不同的美麗。

清晨,兩三閣[取自辛棄疾《西江月》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