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泡在溫泉裏,在沉入水底之前,失去意識之前,她稀裏糊塗地問了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
施佳珩用袖子攏住她冰冷的手,笑道:“我從一個私交甚好的相府守衛那裏得知前段時間你和上官小姐走得近,還出入過相府,你又總問我巡城兵力之事,我心中起了疑。上次我也明裏暗裏地提醒過你,我瞧你心不在焉,顯然沒往心裏去。你說你要留在圖畫院改畫,我便在出宮之時守在宮門口,好暗地裏護送你一程,可一連兩天都不見你人影。今日傍晚我借由巡視之名,繞道圖畫院,那時圖畫院早已無人,我便知道你撒了謊。我本想親自問問你,卻因曹大人宴請脫不了身,我心中焦急便從桌上拿了一瓶酒裝作醉酒私下裏走了。我先去了你家,那時你已經走過了,我問了綠妍,又看過了你留在書房裏的地圖,便緊緊追了過來,生怕你遇見散宴之後從七月樓趕回家的顧朝瑉。”
她因感動而羞愧更甚,不知不覺行至門口。他放開她的手道:“這麼晚了,我就不進去叨擾綠妍她們了,你早些休息養足精神。”他彎腰從路邊摘一朵藍色的鳶尾花放入她的手心:“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晚我們便以此花為號,楚府後門見。”
他麵對著她倒著退出巷子,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灰黑的長袍上銀色的繡紋在柔亮的月光下閃爍著美麗的光澤,像無數希望的光點在她眼前閃動。楚雲汐的手早已被捂得溫暖,她展開手掌,鳶尾花仿佛也有了溫度,舒展了它如深夜般深邃、神秘的藍色身體。
她頭腦蒙蒙地立在月光下,像吸入了致命迷藥似的魂不守舍。她抬手敲門,綠妍和青蓴謹慎地齊聲問道:“誰?”
她有氣無力地軟聲道:“是我,開門吧。”
青蓴開了門,綠妍衝出門來把她抱住,青蓴見了她身上的披的外袍便知是施佳珩送她回來的,頓時鬆了一口氣。
慌亂地綠妍還拉著她的雙手,一麵抹著眼淚,一麵頻頻問她可否受傷。
門板被人大力拉開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碧音趿著鞋,從屋裏跑出來,抓住她的胳膊,驚喜地叫道:“主子可回來了。”
綠妍愕然問道:“你不是睡了嗎?”
碧音急道:“主子還沒回來我怎能睡得著,你們擔心主子,我也一樣擔心啊。”
三人像迎接英雄一樣地將她簇擁回屋,綠妍和碧音還一個勁兒的問東問西。可精神一旦放鬆下來,人就會覺得疲憊不堪。楚雲汐打了一個哈欠,青蓴打斷她們的問話,示意兩人主子累了。
關上房門,走過書桌是,外袍被桌角鉤住,飄落到地上。她拾起衣才記起自己居然忘記把衣服還給他。她將衣服貼好隨手放在了床上的枕邊。她粗略地梳洗了一下,匆匆睡下,可真正躺在柔軟暖和的床時,她卻睡意全無。她拿起放在頭邊的衣服,屋裏很暗她看不清衣服上的紋飾,上麵的溫度早已消退,但放在鼻下依然可以聞出一股淡淡的蘭花香,那是特屬於施佳珩身上味道。
她把衣服抱在胸前,萬萬不想讓這樣一位如蘭似桂的謙謙君子若是被她所累。她後悔地想到自己真不該一次次心軟答應他友善的相助。他不顧危險一再地跳到已經墜入深淵的她的身邊。這個傻子,她這個隨時可能被深淵下的激流吞沒的人,又能回報他什麼呢?
她的眼底灼熱了起來,鼻腔裏彌漫起淚水辛辣的酸味。
白日裏無非重複著繪圖的動作,枯燥得令人昏昏欲睡。越臨近夜晚楚雲汐就越有精神。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今晚之夜遠不如昨日那般靜亮,沉沉黑色塗散在天際,蓋住了玉輪,遮住了星辰,空中無風,如等在杯中的泥沙,重重地壓在人們的心頭。縱觀今日天象,確實適合遮人耳目。
楚雲汐如昨日裝扮,按昨日時間一路安然來到相府後院之。果然四下無人,門口守衛也不在,應當是換班去了,一朵顯眼的藍色鳶尾花迎風被一石子壓在門口的石板上。她取出鳶尾花,用繩子將石子和花拴在一起,使勁使勁撂過兩人高的粉牆,石子落地聲傳來不久,牆頭上垂下一條粗麻繩,麻繩的一端綁了兩塊黑布。
她抓住繩子的底端,瞧了瞧繩底垂下來的黑布又瞧了瞧白如霜雪的粉牆,恍然領悟。她取下黑布包在鞋上,然後用力拉了幾下繩端,那頭之人會意,兩人一起用力,她輕踏牆麵,輕巧翻過高牆。
施佳珩也是一身夜行人打扮,他把繩索收起掛回腰上。楚雲汐低頭瞧他鞋麵,也分別包著兩塊黑布,不由得佩服他行事老練,這樣就不會在牆上留下腳印了。
兩人將腳上黑布一除。施佳珩很自然地拉過她的手,兩人沿著石子路向北輕聲輕腳前進。
四個腰懸長劍的守門侍衛從花園的月洞門前經過,兩人貓著腰躲在牆壁的另一側,待四人走遠,兩人快速地跑出花園。
翻過花園園門,西側是女眷住所,東側是丞相的臥房、書房和會客廳,再往前走就是相府大廳了。
會客廳那種地方人多眼雜,迎來送往地,不便藏物,所以他們重點要查找的地方主要集中在丞相的臥房和書房,若是還沒有,那丞相或是將所有的證據都帶在身邊或是交給了自己的夫人,即大夫人或二夫人保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