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血色徐州(1 / 2)

日昏黃,暮蒼茫。北風如刀,彤雲如絮。一片血色的雲彩掠過黯淡的蒼穹,將空劃出一道血口,染紅垂雲翼,一隻雪白的孤雁,盤旋在瘡痍滿目的大地之上,悲涼靜肅地凝視著即將頹傾的徐州樓堞,哀鳴著向南方飛去。

名城危在旦夕,地倉惶寂寂。

“劉備跑了!”我和許千雪剛到徐州城下,聽到最多的話便是這一句話。日前,我們打聽到劉備脫離了曹操,又占據了徐州,特地先來見他。不料,卻是這樣一副兵荒馬亂之象。

諸侯之間互相傾軋,造成中原地區“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淒慘景象。我們一路行來,少不了心生悲歎。

徐州城門下,倉皇出逃的人群你擁我擠,人人帶著驚恐的神色與絕望的沉默,彙聚如灰色蟻陣,沿著晦澀的暮色流向蒼莽的荒野。即便攜家帶眷、托兒拽女,臉上流露著無盡的悲憤與不安,卻誰也不敢大聲喘口氣,仿佛因此便會招來十萬鐵騎的踐踏屠殺。

大難已至,人命如蟻。

“誰亂世百姓最苦?他們至少還有逃難的機會,嗯哼,依我看,真不知強過咱們這些等死的兵卒多少倍哩!”一個頭倚牆角,眼瞥著逃難人潮的守城士兵嘲諷地向他身旁的同伴努了努嘴。

從他疲憊的麵容向上望去,城樓門洞上方正中不偏不倚地刻著“徐州”二字,古樸而飽經滄桑。

另一個士兵梛過身子,湊上去悄聲低語:“聽這次曹操派來的大將是夏侯惇,號稱百戰百勝,其人手段凶殘無比,曾經在打仗時被箭射中了眼睛,他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竟拔下了眼睛自己吃掉了。咱們徐州如果落到他的手中,隻怕是凶多吉少啊!”

先前那位士兵歎道:“嘿,曹操無論誰來都夠咱們受的!曹操又不是第一次屠城了,聽連劉備都逃到袁紹那邊去了!”

後一士兵驚道:“是嗎?連劉刺史都逃離濮陽了?那咱們還守在這兒幹嘛?”

“當然要守!”一個文官模樣的人突然閃過身來,麵如寒霜地盯著兩個士兵,口中一字一句凝肅定然地道,“劉刺史雖走,但我們還有徐州百姓的傲骨!況且,段將軍得知徐州有難,必然會來救!”

我聽到他提起我的名字,當下定睛看去,此人正是糜竺。他本是孔融麾下的客卿,自從妹妹被我撮合,嫁給了劉備之後,他也便跟著劉備一起東征西戰。我本欲上前去和他打聲招呼,卻不料推擠的城門邊隱隱掀起了一陣騷亂。

一輛馬車自遠處隆隆疾馳而來,衝撞了慌亂不安的人群。看來是哪個士族終於感受到了惶恐,要趕在曹軍來前逃了出去。馬車夫瘋了似的趕車,一鞭鞭落在嘶叫飛奔的馬背上,人群如潮水般向兩旁退縮。就在馬車即將衝過狹窄的城門口時,人群中有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嘴裏叼著果子,一手甩脫了母親的牽絆,搖搖晃晃地向著疾馳的馬車衝過去,仿佛是要去摸摸飛揚矗立的馬鬃。那車夫看不見幼孩子的身影,蒙眼疾奔的快馬卻已經收不住韁繩,車夫驚叫一聲“讓開!”但弱的孩童豈能發現身邊危險?所有人都停下腳步,屏息驚視這慘不忍睹的一刻。

孩子終於被突然其來的危險嚇傻在地,在巨大的馬蹄陰影下驚惶地張大了嘴,果子從口中滾落在地。人群尖叫著,在馬蹄踏下的那一個瞬間一片死寂,隻剩下孩子母親尖厲的驚喊聲劃破際。血色殘陽也在這當口倏忽隱去,大地陷落在一片陰霾之中。

突然,一個人影迅疾而至,利落地一手輕撥急撲而下的馬蹄,一手抄起驚魂未定的孩子,在眾人還來不及驚呼之際,霎時旋出了人群外側。此人是一青衫少年,他傲然佇立,仿佛未曾移動過半步,懷裏卻多了個孩子。那疾馳的駿馬卻在同一瞬間躓踣了數步後,最終仍拖著車搖晃地離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身背大刀的子我了。再回徐州,總覺得物是人非,我又長高了一大截。

守城的士兵個個看得張口結舌。我將孩子放下,母子兩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我頭戴鬥笠、身著布衣,雜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就如逃難的普通農家少年一般,自然也不會引人矚目。母親前來對我千恩萬謝,我擺擺手傻笑了幾聲,示意她快走。母親帶著孩子走了,孩子不停地回首望著我,的眼睛中充滿了崇拜。我回首對許千雪低聲輕語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