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能夠勉強彈奏出讓劉管事滿意的曲目時,已經是一年後的事情了。這一年來,我每天隻做三件事,不,是四件事——吃飯、練琴、睡覺和出恭。
這一年來,我沒有出過梨香園,一次都沒有。對於外麵發生了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練琴,不斷地練琴。按劉管事的說法是我已經魔症了,按阿雪的說法是我已經完全瘋了,按柳先生的說法是我就是一個十足的琴癡,所以短短的一年,已經讓我小有所成。
說到這個柳先生,我又不得不在此說一下關於她的事情。是的,柳先生是一個女人,一個多才多藝的女人,但是她長得並不漂亮,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醜,因為她左邊的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當然從她的右邊臉蛋還是可以知道她曾經應該是一個大美人的,隻可惜,天妒紅顏,現如今美貌不在,徒有傷悲啊。
當然,因為她的存在,讓我這最醜排名上升了一步,成為了倒數第二,這是唯一讓我欣慰的事情,隻是我不敢把我的陰暗心理表露出來而已。當然,出於好奇,我總是忍不住偷偷去瞧她的臉,久而久之,她居然成了我的朋友,我在梨香園的最好的朋友,真神奇,對不對?
事情的發生純屬是一次偶然。那天,劉管事有事出去了,我就自己一個人在梨香園的二樓練習,練著練著,我忽然有感而發自創了一首曲子,沒想到剛好被柳先生聽到了,她聽完了我的曲子居然淚流滿麵,哀泣不停。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很想安慰她的,可是又想著男女有別,到底不方便便作罷了,最後我隻是意思意思地表示一下我的關心,遞上了我的舊帕子,當然,我覺得她是不會接過去,可是戲劇化的一幕卻發生了。
她不但接過我的舊帕子,還緊緊地抱在懷裏哭得不能自已。我不明所以地呆站在她前麵,看著她哭了很久,正當我以為她永遠不會停止哭泣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下來哽咽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她說,“你從哪裏得來的?”
顯然我這個人反應有些慢,一時沒聽明白,我反問道,“什麼從哪裏來?”
“帕子,這塊帕子,你從哪裏得到的?”她緊緊地捏著那塊帕子稍微遞出來一點給我看,我這才明白她問什麼。
“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可能是五六年前吧。我從一個男人的身上揀來的,不,嚴格來說是一具男屍。”
我說的很平靜,可是她卻突然大喊了一句,“他死了,他死了,真是報應啊!報應啊!”
我看不懂她的表情,說悲痛吧,好像又不全是,似乎又隱含著很多的怨恨。我不知道她跟那個男人之間發生了怎樣的故事,所以我沒辦法體會她的感情。
“你知道他怎麼死的嗎?他死的時候是怎麼樣子的?可是很落魄?”柳先生又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我認真回憶了一下,才回答她,“怎麼死的,我不太清楚,他當時受了很重的傷,我見他可憐,就給過他兩個饅頭,可是他也沒能挨上幾天,就在一個夜裏死了。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早就涼透了。我記得他當時身上穿著灰色長袍,雖然有點髒,但是還算齊整吧。他死的也算安詳吧,因為他臉上是掛著笑容去的,眼睛也是自然地閉起來的。我見他反正死了,才在他身上摸到這塊帕子的,我見還沒壞就收起來自己留著用了。他身上也隻有這塊帕子而已,其他什麼也沒了,我不知道是有人摸過了,還是他本來就沒有其他東西的。”
“原來是這樣,他也是解脫了吧,所以才能笑著去的,老天到底待他還是不薄的,那麼便宜就讓他死了。”柳先生笑得特別淒涼。
“這帕子能給我嗎?這是我妹妹的舊物了,我想留個念想。”她忽然哀求我道,她那副落寞悲涼的樣子,論誰也不能拒絕的吧。
我點了點頭,十分誠懇地說道,“既是你妹妹的東西,自然完璧歸趙了。”
“謝謝,還有,你剛才的曲子很動人,是你自創的嗎?”柳先生的思維跳躍的太快了,我都有點跟不上節奏的感覺。
“對,我自己隨便彈彈的,不敢當你的誇讚。”我謙虛了一下。
“我不能再跟你多說了,他們很快就要上來練習了,我要去洗把臉才行。”她說完,就走了。可是,她都快走到樓梯口了,卻忽然又轉回來對我說道,“我很喜歡你的彈奏,而且我覺得跟你很有緣分,我們可以做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