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陵城郊外。
遮天蔽日的楊樹林裏,坐落著一間不大的房屋,房屋青磚青瓦,看起來很普通,唯一不科學的就是沒有窗戶。
如果僅憑這一點,還難以勾起人們聯想的話,那這房屋另一個特點,就是大門朝北開,屋簷特別長,遮擋住所有直射的陽光。
兩點一結合,乖乖,這裏就成了附近居民聞之變色的地方——義莊。
“六十七具。”一個身穿黑色布袍,個子瘦瘦小小的少年費力地將背上已經僵硬的屍體甩在冰冷的石台上,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別數了,再數我也不會給你加錢的。”角落裏一個幹瘦如柴的老頭子在牆上磕了磕煙鬥:“價錢早就商議好了。”
“誰說要加錢了?你看我是那麼不講信用的人麼?我就是激勵一下自己。”少年不滿地反駁:“這些人,死沉死沉的,不給自己加氣,我早被他們壓癟了。”
老頭子猛地吸了兩口煙,吐了個大大的煙圈,舒服地眯起眼睛,扶著牆緩緩站起來,走過這邊來。
“嗯,嘖嘖,看這皮開肉綻的,死之前沒少受苦啊!”老頭子伸出手,側著頭,掏了掏石台上那人的口袋,嘖嘖道:“這窮鬼,活著不享福,死了也不讓人沾光。”
“哎呀,您老讓開點,一會煙灰落人家臉上,這又沒滅火器。”少年見煙袋裏的火星不停地往下落,著急地嚷嚷:“要是燒成焦屍,不僅收不到一分錢,還得個侮辱屍體罪,我進了號子,誰給我送飯?”
“哎呀,看把你給嚇的!”老頭子一個暴指打在少年腦門上:“少見多怪,你看這挨完打又被扔到水裏的浮屍,濕噠噠的,點的著嗎?”
少年叉起雙臂,脖子一歪:“我不管,反正這錢收不到手,你的叫花雞加女兒紅高檔套餐是甭想了。”
“好了好啦!”老頭子立馬舉起雙臂投降:“我錯了,乖徒兒,我離的遠點。”說著往後撤開。
見他果真走回去抽煙,少年撇撇嘴,戴上手套,把屍體的胳膊和腿端端正正地擺好,又把他的衣服整理的合身妥帖,才放下手,退開兩步,緩緩鞠一躬:“我師傅掏您的口袋,這個啊,他不是想要您的東西,隻是想讓您黃泉路上輕裝上陣,您這輩子受了苦,喝孟婆湯時別喝完,留點心眼,下輩子投胎到個好人家!阿彌陀佛,觀音菩薩,百無禁忌。”
那老頭子在牆角咳嗽兩聲,不屑道:“迂腐,搞這麼一套不頂吃不頂喝的屁事。”
“叫花雞——”少年立即高聲喊道,那老頭子忙掩住嘴:“再不提了,再不提了。”
少年哈哈一笑,緩緩注視著這小小的房間。
房間共有兩排二十多個石床,石床上或深或淺地印著暗紅色的血跡,昭示著這上麵曾經躺過不幸的人。
自從接手這個工作,這已經是檢驗運送過的第六十七具屍體了。
他是京師衙門裏的仵作,專門從事命案屍體的檢驗工作,相當於現代意義上的法醫。隻不過古人封建思想嚴重,這個工作,不能算做工作,隻是下九流而已。
但他不管,隻要能拿銀子,管它是下九流還是下十八流。
衙門雖大,命案也不是天天有,因此他還找了個兼職,那就是給民間義莊抬屍體,整理容顏,俗稱入殮師。
這可是個收入不菲的工作,他才做了三個月,已經收入小一千兩銀子。
在整個天陵城中,這可算的上是極高的薪水了。京師衙門的府尹年薪也不過是一千兩銀子,一百擔糧食,二十石果蔬而已。
什麼叫悶聲發大財?這就是!
少年樂嗬嗬地取出手裏的刷子、胭脂、麵霜、散粉等物,開始給石台上的短命鬼上裝。清洗,打底,水粉,散粉,眉黛,胭脂,腮紅,一整套折騰下來,那人烏青恐怖的臉已被掩蓋,麵色紅潤地躺在那裏,神態安詳,似乎睡著了一般。
“完美!”少年拍了拍手掌鼓勵自己,又轉過去對老頭子道:“我已經打點妥帖,新衣裳在布袋裏,你給他換上便好,家人那邊交涉的如何了?”
“放心!”老頭子舒服地伸出一條腿,吧嗒兩口:“家裏人說隻要能瞞住老太太,隻說是病死的,就給五十兩銀子。我們照舊分成,五五。”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誰家大人看見孩子這般慘死不悲痛?偏偏還不能讓高壽的老太太知道,怕她背過氣去。”少年歎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