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狹路相逢的愛已死去(3)(1 / 1)

男腔女調

我替田七感到幸運和不幸。她得到了最好的和最壞的。血流滿地的時代死去了,代之以平庸的幸福。沒有殺戮也沒有勝利的歌。

這個人很聰明,喜歡數學跟物理,帶著左的激進。會寫非常漂亮的文,畫非常好看的畫,聽舊的唱片,唱好聽的歌,經常興致來了就曠課獨自到陌生的城市,希望能去南美的森林裏探險,嗜賭的本性就像動物嗜血。Allornothing,nowornever。

可是最後這個人成為了平庸的軀殼。他曾經的所有夢想,包括成為作家,包括去學電影,包括瘋狂的愛情,全部都成為了一種奇怪的笑談。

他在藝術方麵的全部天賦都跟理想主義一起消失了。如果平庸是一種必然的趨勢,那麼那些狹路相逢的愛情和瘋狂,它們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我懷念他跟女友瘋了一樣吵架,用大笑親吻和做愛來結束爭執的那個時代。懷念他在深夜裏一部一部地看電影,一張一張聽唱片的時代。懷念他寫那些能掙稿費的小說和畫那些一分錢都掙不了的畫,懷念他相信的那些理想和自由,他談論的那些信仰。

我總擔心,之後的戀愛對他來說隻是一場口供。但摩西說不是的。他說:“我遇見田七之前沒想過結婚,遇見她之後想到結婚這事就沒想過別人。”

我說:“哦,田七這人好相處,易結婚。”

摩西咬牙切齒地說:“你睜這麼大個眼能看清楚嗎?田七要是好相處,宜結婚,我讓你把我吃了。”

想了一下他又說:“我就是不能想象自己跟除了她之外的人一起帶孩子,一起散步遛狗,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她講她的工作,我講我的。周末去看電影跟話劇,平時互相打擊互相嘲笑。老了之後我去打牌她去跳廣場舞,到點一起回家吃飯。除了她不可能是別人,我想不出來。”

從一而終是好的故事,但不是摩西的故事。我無法對他的各種感情做任何的評價。

隻是我想到《滕王閣序》裏說“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而馮唐給他自己寫的墓誌銘是,“幼有神童之譽、少懷大誌、長而無聞、終與草木同朽。”

那些一開始想要生活得不一樣的人,最後是不是都有月餅模子扣出來的大眾人生,終與草木同朽?

或者說,我在路上擦肩而過的那些人,有的苦著臉討生活,有的打著領帶在地鐵上昏昏欲睡,他們過著平凡的生活,愛著平凡的人,幸福或不幸。但在他們年輕的時候,或許都有著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的夢想跟愛情。策馬紅塵,血流滿地的那種。

我說:“摩西你是怎麼突然就不喜歡K了?介紹一下先進經驗。”

摩西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回答我說:“經驗就是這涼麵什麼味啊,感覺像是用腳拌出來的。”

我說:“你這邏輯我完全跟不上啊。”

摩西很誠懇地把碗推過來說:“要不你嚐嚐?”

最終跟世俗的姑娘站在虛飾的世界裏,被宣布結為夫妻。而在平行的世界裏,繼續吵架,接吻,笑得能印在明信片上。坐12個小時又12個小時的火車,畫下夕陽的模樣。

無論貧窮富有,健康疾病,生活是無所謂的事情,隻是相愛。乘桴於海,浪跡天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