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色濃得化不開我才找著初泠,他負手立在一處崖邊,淒淒涼瞧著甚蕭索。
我摸黑靠近他,輕喚了一聲師父,他並不理睬我,我歎了口氣,絮絮道:“陸雲沉他並非真心要騙你,當初他也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直到你去了塞北好一陣,他才發覺中的並非翎蘭花毒,隻是……隻是他覺著你呆在塞北總好過在江湖中打打殺殺,所以便將錯就錯瞞了下來。”
“我知道。”
“你知道?”我有些意外,但轉瞬也就明白了,他們兩個從來便事事都為對方著想。
世人皆說初泠是個欺師滅祖的敗類,可我卻覺得,世上沒有誰比他更有情有義。從少年時的鋒芒畢露,到如今二十餘歲沉穩內斂,這最耐不住寂寞的年紀裏,初泠耐著孤獨等了八年,沒聽他說過半句後悔。
不知為何,瞧著他朦朧的身影,我竟不住地心疼,他靜靜地站在月光下,陣陣蟲鳴襯得四周一派死寂,我覺著這般無言地陪著他也挺好。許久,他身形忽然微微一動,側過身頓了一陣,對我道:“你先回去吧。”
我自然是知道他性子的,他總是習慣一個人呆著,且聽他的口吻該是消氣了,我說了聲好,便轉身離去。可我找路這本事實在是一言難盡,白日裏尚能迷路,更何況現下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也不知轉了幾個彎,繞了幾條道,卻連半點燈火都沒瞧見。
困意略略襲來,我想著此刻若是大聲呼叫,笙笙他們該是能聽見來找我的,可如此一來,也十足丟臉,要不如找根粗壯的樹幹,在上頭將就躺一晚,明兒天一亮趁他們還未醒來再找路回去,這辦法誠然不錯,我不禁對自己暗暗點頭。
正得意,忽聽得一聲笑,我嚇了一跳,想是聽錯了,可那笑又近了一步,餘光瞥見一個白影飄過來,這會兒我腿都軟了。阿彌陀佛非禮勿視,子不語怪力亂神,世上哪有鬼,一定是我眼花了,嗯,一定是。話雖如此,可逃命終歸是沒錯的,我連叫喚的膽兒都沒有拔腿就跑,可才沒出幾步,便被地上的樹枝絆了一個狗吃屎。
心想完了完了,在我飛身出去時卻不知被誰穩穩接住了,我驚恐地睜著眼,可什麼都看不清,除了眼前一身白衣,娘啊,原來是個人。
“你跑什麼?”他笑問,這聲音有些熟悉,可我一時想不起是誰。
“誰讓你嚇我!”我站直了身子,胡亂捋了捋頭發,試圖看清他的長相,可他背著月光,根本看不出模樣。我搖頭晃腦了好一陣,他又是嗤一聲笑,手指戳了戳我額頭,嗔道:“小沒良心的,才把你從鹿門救出來沒幾天,這就把我忘了。”
鹿門……救我出來……啊!竟然是他!真是冤家路窄,他居然還有臉說是我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殺了歐陽慎明再嫁禍給我,我至於惹出個天涯令還差點被人亂刀砍死嗎?更何況,我好容易才有點複仇的線索,也因著他生生斷了,我氣不打一處來,抽出鞭子便去打他。
雖然這黑燈瞎火我什麼也瞧不見,好在他一身白衣還算顯眼,我一招招向他使去,可他都輕鬆避開了,竟還有閑暇數落我恩將仇報。山裏頭誠然不是個打架的好地方,鞭子被樹枝纏住了好幾回,最後我實在是精疲力竭,又一個不小心,狠狠扭了腳,實在實跌坐在地上,十分窘迫。
他趕忙過來扶我,氣息平穩,吐氣如蘭道:“小姑奶奶,我又怎麼惹著你了?”
真是有臉問,當時拿走我的簪子不就是為了栽贓陷害我,如今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我哼了一聲,道:“你上次說再見麵時便把簪子還我,那簪子呢?”我將手一攤,腳疼得我止不住齜牙咧嘴,好在這猙獰模樣他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