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青玉案的人便殺了過來。
我將紫陌與紅塵支開,獨自下了樓。這事無論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觀,雖然我明白顧月白能處理好,依著小白樓的能耐,青玉案也不足為道,但事出全是因為我,我不能當縮頭烏龜,恩恩怨怨,今日便都了了吧。
可我萬萬沒想到,來為黃時雨夫婦討公道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江眠。
他就立在小白樓門前,一身孝服形容枯槁,身後是兩口黑色的棺材,以及青玉案所有的幫眾。昨夜像是下過雨,地上還未幹透,哥哥的衣擺上還沾著泥水,他雙眼通紅地怒視著我,我隻瞧出了仇恨。
“我江餘風今天血濺於此,也要殺了你這個妖女,祭我義父義母在天之靈。”多熟悉的一句話。
江眠,字餘風,我仍記得清清楚楚。我與他九年未見了,他已全然認不出我,可我記憶中,他一直便是十六歲時的模樣,如今他隻是稍高了些,黑了些也更壯碩了,還蓄了些細碎的胡渣,他從前很愛幹淨,總是穿得一絲不苟,不知這些年他都經曆了什麼。
“你怎麼來了?快回去,這裏有我。”顧月白在我耳畔輕聲細語。
我隻覺得胸口堵著什麼,喉嚨幹澀說不出一句話,我看到哥哥他不顧一切衝向我,也看到顧月白輕描淡寫地將他打出幾丈遠,我渾身顫栗著,心亂如麻,頭疼得仿佛要炸裂了一般。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替爹娘報了仇,我的哥哥卻要殺了我?為什麼當初黃時雨背叛了江家,哥哥卻認賊作父?
“別……別打了!”我顫著聲兒,更像是自言自語。
錦瑟不知何時也來了,她將我護在身後,大聲製止了他們:“公子,翎姑娘大傷初愈,你就又要在她跟前殺人嗎?”
顧月白回頭望了我一眼,對我哥哥說道:“你走吧。”
“我來便沒打算活著離開,我雖打不過你,可我青玉案也不是俎上魚肉,任人宰割!”哥哥怒目圓睜地看向我,嘴角還流著血,“小白樓主,咱們之間的賬是算不清楚了,今天我把命折在這兒,我青玉案眾兄弟的命也都交代在這裏,但我要讓整個武林知道,小白樓與月下一族的妖女為伍,我看到時你如何護她,又置小白樓於何地!”
“什麼月下一族?什麼妖女?你在說什麼……你誤會我了……”我快要哭出來,一步步靠近他,我多想喊他一聲哥哥,可我不能,他分明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
從歐陽慎明無緣無故消失,到黃時雨夫婦慘死,似乎所有的矛頭都順理成章地指向了我,黃夫人死前提到的月下一族,將軍府,又究竟是怎麼回事?這背後似乎有雙無形的手,將我一步步帶到預設的局裏,這些事太蹊蹺,可我實在琢磨不透。
我與他們離得不遠,這幾步路卻叫我走得尤其漫長,我一路跌跌撞撞,眼前的人影都模糊不清,心口一陣陣疼,終是沒忍住咳出幾口鮮血來。顧月白忙扶住我,轉身道:“江餘風,我答應過一位朋友,留你一命。你也不必與我拚個魚死網破,即便小白樓與月下一族為伍,但我既能滅了你青玉案,自然也能滅了江湖中其他門派,你用你的命,也換不來什麼。”
“你快走罷!”錦瑟疾步過來扶我,從未有過的慌張害怕神情,她望向哥哥,情真意切道,“江少幫主,黃幫主生前並無兒女,想來也是視你如己出,你的父母如今在天上頭看著,難道願意見你這般不惜命嗎?如今二老尚未入土為安,你難道要他們死不瞑目?”
哥哥微微有些觸動。
“你再看看身後的兄弟們,他們與黃幫主出生入死這麼些年,難道就要因你的一時意氣命喪於此,叫他們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青玉案此番損失慘重,可憑著苦心經營再過幾年依舊能東山再起,難道你真要將你義父義母的心血付諸東流?”錦瑟句句戳在我哥哥心上,也字字戳在我的心上,她不是一個簡單的青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