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後。豔陽盤旋九天。
大興縣。成德酒館。
酒館小廝阿九抿了抿他本就薄的唇,那塊發黃的抹布也不知道是第幾次從他手裏揮到肩上又從肩上拉到手裏。這酒館的生意本來不好,好不容易來個人。他望了眼桌上那柄紫砂壺。好嘛。還是個來喝茶的,就連茶葉也是自帶的。再這麼下去。恐怕離關門也不遠了。他又瞧了眼喝茶的客人。一身儒袍,白底暗紋的,甚是雅氣,雙肘搭在老榆木桌上,肘邊放著一把折扇。
阿九欲移開眼去,卻發覺原本手握茶盞的人忽然抬目衝他望來。然方才儀態端莊的儒士臉上堆著笑,再瞧去,哪裏尋得到一二分的雅味。
“可是鳴沙沐家產的金絲雀?”身後有聲問道,愣是把阿九嚇出一聲冷汗。隻見那問話之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對襟青灰袍,鼻若膽懸,唇如櫻色。
“尋常人可是聞不出金絲雀的。”作儒士打扮之人回道。
那年輕人垂首看了眼身上的粗布青灰袍,笑道:“在理。”言罷便走上前去,落座於前。看他二人神情,怕是舊相識。
“柏森森”。聽聞有人呼道。‘亡人妄言何處去?京師城外柏森森’,別聽這名諱奇怪,這名字所喚之人,乃是如今名聲大噪的仵作——解骨手柏森森。解骨手柏森森名起京師,傳言極擅歧黃之術,本來世間醫者千千萬,斷不該由他來出頭,不過,別忘了他還有一名——解骨手,這柏森森冠的是醫者之名,行的是仵作之事,論得卻是斷案之理。說是仵作,他又不在哪個衙門當值,隻是如今,衙門若是遇上棘手的案子,就定會請柏森森前來。據說,有衙差前去城南外請柏森森時,正巧撞著柏森森正在肢解一副白骨,至此,解骨手之名便從那衙差嘴裏傳開。直至名動天下。
此時正樂嗬著的柏森森見有人喚他名諱,便轉過身去。隻見館子門口站立二人,一人手握一把瀝青色大刀,刀麵刻有三道紋。另一人,身著一身黑衣,頭戴一頂草笠,腰間別了把紅纓鞭子。“嘿。”柏森森喝道,隨後拍了拍青衫少年的肩頭,笑道:“後會有期。”話音剛落,便見著儒袍的柏森森自窗外一躍,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方才那二人一見,也急急而去。
陸耀天是後腳到酒館子的,他剛到門口,路就被兩個江湖人士堵了,他想開口說話的時候,要聽他話的人卻不在了。陸耀天雖隻三十剛出頭,卻已在錦繡莊當了十年的管家了。過了這個月就是整整十一個年頭了。這些年,什麼大場麵沒見過,什麼棘手的事務沒經手過,即便如此,此時他也開始發愁了。因為這件事太大了,大得非柏森森出手不可。往日,找柏森森的人大致分為兩種:敘舊的,死人了。看陸耀天那模樣也不像是來敘舊的,那麼原因就隻剩下錦繡莊死了人了。按道理,這諾大的錦繡莊,裏頭的人少說也有個幾百口,死個人還不至於他一管家親自出來找人。隻是這次,死的不是別人,是錦繡莊莊主的夫人。
柏森森這兩年裏常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有人說,這人要是出名了,搞個神秘擺個譜的也是人之常情。等再找著柏森森,估計大夫人的屍體都要爛透了。他瞧見坐在方才柏森森對麵的少年,背影消瘦卻挺直。
打量幾番後,江威海上前,“這位小兄弟,可是與解骨手相識。”
握茶盞的手頓了頓,而後輕放下,“認得。”
陸耀天一聞,又道:“小兄弟可否告知去向。”
少年抬首瞧了眼陸耀天,“我幫你帶個話吧。”
“這個······”陸耀天麵有難色,思了片刻,終是開口道:“我是奉我家老爺赫伯庸之命來尋解骨手的,昨日錦繡莊內院起火,我家夫人在火中喪了命,想請解骨手前去調查一番,”而後抱拳彎身,“夫人出殯的日子怕是不能久拖,還望小兄弟能將此事盡早告於解骨手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