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錦繡莊(六)(1 / 2)

京城有條油茶麵胡同。在京中眾多胡同中它算不得是條大胡同。油茶麵胡同,顧名思義是要有油茶麵的。胡同裏也確有家也算不得大的油茶麵鋪子,鋪子前掛有麵幌子,那幌子紅底黑字,上頭赫然書著“油茶麵”三字。這鋪子的油茶麵絕稱不上美味,每日來這兒吃油茶麵的客人卻是絡繹不絕。當然這些客人也不是傻子,若是他們真隻單單是為了吃碗油茶麵才來的,那就真的是傻子了。他們來這裏吃油茶麵,是因為這鋪子是京城的眼睛和耳朵。京中每日大大小小的消息會到這油茶麵鋪子裏來,也會自這間鋪子出去。這些消息小到哪個小叫花子在哪裏撿到了一枚銅錢,大到今日朝堂上六部給皇帝遞了哪些奏章。當然,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矩,這兒也有規矩,規矩很簡單,就是從這鋪子裏得到多大的消息,就必須還給鋪子等大的消息。這是條不成文的規矩,當然有時候規矩就是立給有些人破的。

油茶麵胡同每日有各種各樣的人出出進進,普通百姓,商甲富豪,三教九流,江湖俠客,亡命之徒,達官顯貴,皇親國戚…這裏向來是來者不拒的。但唯獨一點,進鋪子不要緊,就是絕不要未得允許跨入鋪子後院半步。鋪子後院裏住的不是別人,正是油茶麵鋪子的主人,油茶麵胡同的“招牌”“燕子頭”葛孟生。

沒有葛孟生的允許,無論誰都是進不了油茶麵鋪子的,但也是無論誰也不會不聽勸地闖進去,因為誰都不喜歡失去“眼睛”和“耳朵”。能進入後院的都是葛孟生的朋友,但誰都知道葛孟生這個人脾氣很是古怪,所以朋友也少得可憐,但他自己並不介意,因為他本來也就覺得這世上沒幾個人配做他的朋友。

江威海是個例外,因為他本人並不是葛孟生的朋友,但他卻是葛孟生的大哥生前的忘年之交,葛孟生這個人誰都可以不放在眼裏,但對他這個過世了的大哥卻是極為敬重的。連帶著對江威海也算得上客氣。

“掌櫃的,今兒個的油茶麵味兒太淡了。”說話的人正是帶著顧七來油茶麵鋪子的江威海。

沒人是真正為了碗油茶麵來這兒的,自然也沒有人會去掌櫃那裏道一碗油茶麵的是非,況且他是一口油茶麵也未入口。那是句暗話,是代表有資格讓鋪子裏的人幫你去後院通傳話的。

“叫什麼?”那掌櫃從一摞賬本後挪出臉來,問道。

“江威海。”江威海答道,他又道:“還是不是老規矩,這個時辰來必需要等著。”

葛孟生脾氣怪,他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更怪,就是用午飯的前一個時辰是一定要在他的軟塌上睡個半個時辰的。

那掌櫃也不搭理江威海,隻對身邊研墨的小二說了什麼,那小二就直奔後院去了。

鋪子裏也不得什麼空位,江威海和顧七便隻有在櫃台旁這麼站著。從他二人的視線看去,正可以將整間鋪子映入眼簾,便是原先步到櫃台前被幾根大柱子擋住的椅子和人都可見得。

才不過一晃的功夫,方才去了後院的小二便又回來了,那小二瞧了他二人一眼,便對著掌櫃的一通耳語。

“進去吧。”掌櫃道。

“哎?!”江威海愕然道。

“今日是有貴客來訪,當家的便未歇息了。”那掌櫃笑道,不知是否因為想到了今日來的貴客,麵上卻是比方才親善了許多。

江威海也是楞了,也不知是何貴客能讓葛孟生破了他多年的習慣的。

此時的葛孟生正坐於他後院閣子裏,閣內擺有張紅木四方桌子,桌上鋪著藍底金絲繡如意雲紋的軟布。那桌上擺了隻長頸紅釉瓷瓶,那紅瓷成色純正,胎質細密,紅釉瑩潤透亮,色澤有如初凝的雞血。紅瓷瓶旁擺了幾隻白玉小杯。期間有兩隻,一隻擺在葛孟生麵前,另一隻擺在他對麵,那杯底麵尚沾了些晶瑩的液體。而用它之人卻已離去。

江威海進閣子前發現閣門是開著的,入了閣子後瞧見閣子的主人是笑著的。江威海自與葛孟生相識以來便從未見他笑過,這麼說其實也不對,葛孟生先前也不是完全不笑的,他還是常笑的,但全是冷笑,卻從未像現下這般發自肺腑地笑的。

“我瞧這紅釉瓷瓶,似是景德鎮禦窯廠裏出來的活,皇家的東西,您便也能弄得到。”江威海瞧著桌上擺著的紅釉瓷瓶,不驚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