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飛水一刀(1 / 1)

“水秀山清眉遠長,

歸來閑倚小閣窗,

春風不解江南雨,

笑看雨巷尋客嚐。”

許茂倚雕窗而坐,手中反握一柄白瓷酒壺,他用食指捏住酒壺頂上雕成鬆子狀的瓷酒塞,張嘴猛得往喉嚨裏灌了一口酒。窗外細雨如絲,他猛然覺得歡喜,便開口唱誦。唱完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隻見他麵色潮紅,雙眼微眯。

屋外燈火闌珊,隔水巷而去,正是吳儂軟語,紙醉金迷。那是杭州府數一數二的銷金窟,裏頭藏著整個江南最豔的解語花。

許茂今年三十有六,自十七歲起便常宿於花街柳巷,醉臥酒肆飯莊。可如今他卻孤身一人,就著煙雨秋波喝下一口口算不得最烈的酒。不為別的,隻因此番下江南他的名字前多出的那幾個字,那幾個足已叫他擔起責任的字,‘鷹眼鏢局’。

許茂雖活得荒唐,但他辦起正事來卻絕不會荒唐。許茂是鷹眼鏢局二當家許林的獨子,自小便跟著鏢局的鏢師學本事,在那些老江湖身邊他習精了武藝,爛熟了行話,看遍了人情,當然也學會了喝酒,賭錢,逛窯子。但在鷹眼鏢局裏,卻是沒有人不服許茂的,十七歲成為鏢師,二十歲單挑三十水匪,二十八歲成為鷹眼鏢局揚州分局的鏢頭。走鏢二十年,但凡隻要是他許茂保的鏢,從不會有丟失一說。

而他此行,自揚州走水路轉陸路到杭州府,為的,便是擺在現下落腳的客棧後院的那隻鬆木紅漆刷金箱子。那隻箱子裝的東西便是他這一路要保的鏢,三日後,將後院的那箱東西完完整整地送入薛府,他的任務才算是結束。多一日不成少一日不算,因為三日後剛好便是薛劍山的壽辰,這趟鏢保的東西也正是送給‘江中鶴’薛劍山的壽禮。

許茂的酒量一向很好,揚州白鶴樓裏最烈的‘秋露白’他能一口氣幹掉一壇。但一個人喝酒總是無趣,他轉目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從‘何仙姑’打包回來的膏蟹。忽然就很想找個人來陪他吃酒。但是這家客棧裏與他相識的人雖多,但真正能談上有交情的卻寥寥無幾,他又不能找同他一行來杭州的鏢局裏的兄弟,因為他們還得看護後院掛著鷹眼鏢局鏢旗的鏢車。正欲作罷,忽然他想起一個人來,一個他認識了很久,卻又不用護鏢的人。他覺著有些高興,拿著膏蟹,拎著酒便出了房門。

他住的那間屋子在客棧的二層,但他現在卻拐上樓梯,往三層而去。在樓梯口往左的第三間房門口,停下腳步。他咧嘴笑了一下,因為他發現裏頭的人似乎也還未有入睡。他用提著酒壺的那隻手的手背敲了敲房門,等了片刻,卻不見有人應答。許茂抿了抿嘴,下意識地伸手推了推門,卻發現門並沒有上鎖。於是他便笑著推開了門。

但當他推開門的一刹那,他臉上的笑忽然就凍住了。那間燭火通明的屋子裏彌漫著濃鬱地血腥氣。許茂的心猛跳了三下,心跳震至耳膜。暗道一聲不好,便直奔裏屋。

隻見裏屋內擺著一張雕花架子床,床沿垂下一雙人腿,有血順著膝蓋內彎留至腳脖。床榻之上倒臥一人,上身赤/裸,腹部裂有一道近三指長的口子。肚皮上的白肉外翻,腸子從腹中脫出垂在床沿,褲襠上還有些著辨不清是什麼的肉塊。即便是見過不少大場麵的許茂,現下也不由大驚失色,頓時隻覺腦中如有蚊聲,腹中翻江倒海,幾欲作嘔。他屏住呼吸,再向裏看去,隻一眼,他手裏提著的酒壺和膏蟹便齊齊落地。眼前死狀慘烈的男人,正是許茂方才心中想的能陪他喝酒之人。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飛水一刀’吳千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