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玩兒得高興，第二天早晨上學的路上，我們幾個小夥伴還津津樂道，
熱烈討論那隻耗子究竟是怎麼鑽進山子褲子裏的。有的說應該是從山子腳背沿
著大腿爬上去的，有的說由於山子兩個腳跟並攏，擋住了老鼠的去路，老鼠用爪
子扒著外褲腿上去的。說來說去，雖然沒有確切定論，卻普遍感覺特別的有意
思。國賓哥哥張開大嘴、舉起兩條長胳膊，來回扭動屁股，學起山子原地蹦跳的
滑稽相，逗得大夥跌跌撞撞、東倒西歪，一路歡笑著來到學校。
無形的快樂似乎滲透進全身每一個細胞，讓我的神經始終處在異常興奮
狀態。在課堂上，時不時回想起來，還是無法抑製住心中潮水般波瀾起伏的喜
悅，幾次情不自禁地笑出聲音。
坐在旁邊的同桌女同學名叫娟子，她開朗熱情，說話直率，目光親切、活潑，
皮膚嫩白，圓圓的臉蛋白裏透紅，微笑的時候臉頰上會出現兩個好看的酒窩。娟
子同學聰慧勤奮，對學習態度認真。當時正全神貫注盯著老師專心聽課，沒有注
意到我內心裏層層湧動的美妙感覺。快要下課的時候，可能對我在課堂上不時吃
吃發笑，用手掌頻頻捂住嘴巴的動作，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莫名其妙，她幾次回
頭，慍怒地瞪起明亮的眼睛發出示意，瞧得我直有些羞澀難耐，不好意思。
那天，我的腦子格外靈光，思維似乎至少轉得比平時快一倍還要多。無論老
師講解什麼知識，隻要一聽就懂；黑板上的各種題目，用眼睛簡單一掃，心下便有
了答案。不管是語文還是算術，老師每次提問，我都積極舉手，搶著發言，而且每
次回答差不多都是完全正確，因此，一次一次當眾受到任課老師的口頭表揚。
我坐在座位上感覺到成功的無限喜悅，快樂之餘還偷偷左顧右盼，到處尋
找同學們羨慕的眼神，以便滋養甜蜜的虛榮心。滿滿一肚子的喜悅在胸腔腹部
裏頭不停地膨脹、發酵、擴張，簡直要漫過嗓子眼，穿過牙齒縫隙，由打口腔向
外擁擠出來。
為了防止同學們發現我在自我欣賞、自我陶醉，給人留下不懂得謙虛、淺薄自大，或者驕傲自滿之類的不良印象，我有意識地閉住嘴巴，坐直身體，兩隻手
在身後緊握一起，雙眼麵向黑板一動不動。盡管明顯察覺到娟子同學表露出來
的驚詫、鄙夷乃至嫉妒的態度，但畢竟心裏有那麼多值得回憶、值得玩味、值得
自豪高興的美好東西，所以，心下暗自寬慰自己說在這樣開心的日子，即使得意
忘形、放浪失態一點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下課的時候，班主任老師信步走到我的課桌旁邊，輕鬆笑著對我說：“你
今天在課堂上表現很好，發言大膽，看來這些天學習的東西掌握得不錯啊。”
聽到表揚，我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老師誇獎的話讓我激動不已，臉上
陣陣發熱，嘴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老師上前親切地拍著我的肩膀，示意讓我坐下，我下意識羞澀地點點頭。
這是入學以來頭一次與老師近距離親切交談，而且還是專門走過來單獨表揚
我，確實讓人難免有些激動和緊張。
老師順手從課桌上拿起我的作業本，隨手翻開幾頁，仔細看看，滿意地微
微一笑，連聲說：“作業寫的很不錯嘛。”又順便對我勉勵幾句，然後轉身走出
了教室。
班主任老師剛剛走出去，筆直坐在身邊的娟子同學趕忙伸手拿過我的作
業本，一頁一頁翻開，睜大眼睛從上到下認真看了起來。
她全部看完，合上本子，嘴裏長長呼出一口氣。歪歪頭、努努嘴，鼓起圓圓
的腮幫，忽閃甜杏般的眼睛，帶有幾分不服氣的口吻對我說：“你很了不起啊，
老師特意過來表揚你啦，說你表現好，學的東西都會，課堂上發言大膽。我看你
的作業寫的還算工整，我寫的嘛，其實和你的差不了多少，隻是比你的字小，也
挺好的，是吧？咳，我以為老師能看看我的呢？想不到，看完你的就走了。”
說著話，娟子同學翹起嘴唇，臉上的神情有些黯淡。
我寬慰她說：“其實，你比我學習好。不過，這幾天，我發現你有個毛病，課
堂上老師提問的時候，你動作不太迅速，光顧著遵守紀律，舉手總比別人慢半
拍。老師還沒來得及叫你，別人就搶著回答了。這次老師來表揚我，不光因為我
在課堂上表現得怎麼好，興許是為了鼓勵我，想讓同學們早點把我耍熊逃學的
事情給忘記啊。下次，你壯起膽子，早點兒舉手回答。作業本上的字跡往大了寫，再工整美觀一些，老師肯定表揚你！”
聽了我的勸解，娟子同學高興起來，綻開兩片花朵般的笑靨，緋紅著臉
蛋衝我微笑，表示認同。突然，她伸出食指，戳起我的鼻子尖說：“丟，丟！逃學
鬼，賣涼粉，老師一打一咧嘴！那天你上學遲到，進教室的時候還耷拉腦袋，哭
鼻子呢！”
說完，吐了吐舌頭，嘴裏發出咯咯的笑聲。然後，站起身來一把拉起我的
手，扯住我就朝外跑。
我們互相逗趣，說笑著跑出教室，來到操場上，和同學們盡情玩耍。
第三節下課，娟子同學扯住衣襟，要我陪她一同去後院上廁所。我當即表
示拒絕：“我是男生你是女生，我不能和你一塊兒上廁所。”
娟子聽了，不但不以為然，還輕蔑地斜了我一眼，隨即捂著嘴巴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是傻瓜啊，連這個還能不知道嗎？廁所在房後，離教室那麼遠，我不
願意一個人走，你陪我一起去吧。咱倆是同桌，應該互相幫助啊！到了那兒，你
不許進去，隻能在外麵等我，很快的。”
說著，她仰起頭大聲笑起來，還緊緊拽住我的手，不肯鬆開。
我看看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皮陪她來到教室後麵，孤零零地站
在廁所外麵，耐心等候。
突然，前天遇見的那個賊眉鼠眼的家夥又從廁所旁邊的木板障子空隙溜
了過來。看見是他，我心頭不由得悚然一驚。
他快速跑到我跟前，衝我伸出又髒又黑的手，鼓起黑眼睛，怒氣衝衝地問：
“給我帶錢了嗎？”
我感覺害怕，心裏有些慌張，渾身發抖，不知道如何應對，隻好求助地四下
張望。
這時，娟子正打廁所裏出來。她邊走邊整理衣服，猛然抬頭看見我麵前的
那個人，立刻怒聲喝道：“好哇，你這個小偷，又到這裏來啦！你看住他，別讓他
跑掉，我去找哥哥來！”
說著，娟子拔腿便往高年級教室那邊飛跑。
那個家夥被娟子同學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震懾，慌忙撇下我，轉過身，撒開腿朝學校外麵倉皇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