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超舅舅巧思新穎,手法精湛,由他自行設計、自己製造的冰刀,沒用上幾
天工夫,便如期打造成功了。
在我的心目中,乃超舅舅的形象一直比較高大,用他自己的口頭禪來形容
叫做:近乎偉人。不過,據大姐說,乃超舅舅在中學的班級裏,並不能得到老師
的喜歡和認同。他平時聽課往往不很專心認真,作業基本能夠按時完成,對於
參加班級的一些活動不大熱心。他時常能敏銳地發現並指出老師講課中出現
的內容錯誤或者語言表達方麵存在的問題,為此,任課老師很不高興。加上身
邊左右總能吸引住一班死心塌地、一心追隨的小哥們,班主任老師覺得他不大
聽話、不好管,對他有成見、有看法。聽到這些話,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如果
這麼聰明、這麼有學問的乃超舅舅都不能得到學校老師的賞識和認可,那他們
班級的老師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學生呢?乃超舅舅不光天賦優異,博聞強記,而
且勤奮好學,學識淵博,談吐文雅。本來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從他嘴裏出來就
帶有幾分文氣,好聽又風趣。他不光說話生動風趣,還擅長書法繪畫。我從來沒
見過他像別人那樣循規蹈矩、按部就班、低著腦袋一筆一畫地練習寫字。可他
隨手寫出來的毛筆字和鋼筆字不僅橫平豎直、美觀大方,而且字形長的、扁的,
行書、草書、隸書不同體例都能下筆,書寫自如。字跡酣暢、古樸、勁健、灑
脫,連每天的家庭作業都寫得美觀瀟灑,好像鉛印出來的字帖。偶爾閑暇,用畫
筆蘸上墨汁或者水彩,在大白紙上畫些圖畫。他筆下的人物、山水、花鳥樣樣栩
栩如生,差不多就是圖畫書裏插圖的翻版。另外,無論是冬天用長長的秫秸梢
紮製滾蘇雀的籠子,還是在堅硬的山核桃殼上雕刻豬頭啦、猴臉啦,凡是想做
的東西,隻要他動動手就一定能夠做得出來,而且肯定會勝人一籌、不同凡響。
我實在無法想象,如果連這樣深具才情的乃超舅舅都不能算是好學生的話,那
還會有什麼人是好學生呢?
這天早上,乃超舅舅放下飯碗,便套上帆布圍裙,準備繼續開工。他站在窗戶跟前,伸伸胳膊,吹起口哨,滿懷喜悅,得意洋洋,借著明亮的太陽光,正在逐
個打量剛剛竣工的那副冰刀呢。
冰刀是在一雙按照棉鞋底大小鋸成的木板底下,安裝了大約二寸寬的兩片
鋼鋸條,鋸條的頭衝前,做刀頭。鋸條的背部向外,被精心打磨得平滑光亮。乃
超舅舅為了能把鋸條結實地固定在木板上,可是費了不少的腦筋,又是水膠粘、
木塊夾,又用螺絲擰、卡子卡,反正能想出來的辦法都用上了,現在終於大功告
成。
看著一雙嶄新的冰刀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他似乎由衷地感覺滿意和輕鬆,
一會兒伸手扳扳刀背,一會兒朝鞋底吹口氣,擦掉灰塵。回頭看見我在一旁,便
拍掉手上的碎木屑,舒展眉頭說:“大饅頭,你看怎麼樣,我製造的冰刀不錯吧?
你現在小,玩冰刀還不行,怕在冰上站不穩當,容易摔著。過幾天,我找根粗鐵
筋,用火燒紅了揻彎,給你做個冰鞋。拴條繩子在馬路上有雪的地方就能滑,上
下學帶著玩兒也行。”
說話的時候,春仁和小牛從外麵進來了。他倆穿著厚厚的棉襖、棉褲,頭上
戴著皮帽子,兩個帽子耳朵緊扣在一起,整個臉蛋捂得溜嚴,脖子上掛副大棉手
悶子。他倆過來招呼乃超舅舅,要一起去大江邊玩滑冰,支爬犁。
乃超舅舅把冰刀拿起來,給兩個夥伴欣賞。春仁和小牛一致稱讚做得牢靠
結實。並且講到大江邊的冰場特別平整,正好拿過去試試,也讓大家開開眼。
乃超舅舅舒服地伸個懶腰,捶捶後背,躊躇滿誌。嘴裏唱著小曲,穿起棉
襖,伸手抓過白線手套和毛線耳包。即將走出家門,忽然又回過身來,把手套和
耳包扔進春仁的懷裏;掩著口貓跳幾步,竄上裏屋的炕頭,小心拉開炕櫃的櫃
門,伸手去裏麵掏東西。
豔琦姨媽聽見櫃門被打開的聲音,連忙從廚房裏走出來,詢問道:“你回來
作什麼妖?”
乃超舅舅笑著說:“目前,在下我準備去江沿展示滑冰技藝。因此,打算暫
借爸爸的新圍巾,防冷禦寒一用。你放心,咱們講究信用,好借好還!”
豔琦姨媽連連擺手,順手摸起笤帚疙瘩,上前加以阻攔:“你千萬別去碰這
個寶貝圍巾。咱家老爺子回來,要是知道了,看不要你的狗命!那是人家給他買的生日禮物。今兒個外邊這麼冷,他自己一大早騎車上班,那麼遠的路都沒舍得
往脖子上圍,就為了等到過大年的時候戴上,圖個新鮮喜慶。你趕緊離開,安安
穩穩,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少費這份彎彎腸子、歪歪腦筋,好不好!”
乃超舅舅話已出口,又是當著我們幾個人的麵,不好往回收,所以,哪裏聽
得進去這番勸告啊?他一邊縮起脖子,用胳膊抗拒著姨媽打來的笤帚疙瘩;一
邊抓緊從裏麵往外拽,嘴裏懇求道說:“好姐姐,你放心吧!我出去,一會兒就
回來。你看,大夥在這兒等著我呢。今天江邊冰場平整,人多熱鬧。我用新做的
冰刀給他們滑出點花樣,讓大夥好好見識見識,看看什麼叫高難動作。滑冰需要
全身運動,穿大棉襖、二棉褲沒辦法施展,也不能戴大棉帽子。別的地方都不要
緊,就是脖子窩那兒容易往裏灌風。我往外拿圍巾,你權當不知道、沒聽見、別
吱聲。我回來以後,原模原樣疊好,往櫃子裏一放,給他來個神不知鬼不覺,好
嘞!”
說話間,他“嗖”的一下,從裏麵拽出條嶄新的深紅羊毛圍巾,嘿嘿笑著,聳
起肩膀,敏捷跳下炕沿,三步兩步跑到門外。
我們幾個趕緊跟上,大家嘻嘻哈哈、有說有笑,一同往大江邊上跑。
幾場風雪過後,寬闊的鬆花江兩岸早已是一派銀裝素裹。皚皚積雪覆蓋,
河道堤壩曲線柔軟平滑。鍍了亮銀般的巨大冰蓋從堤岸邊一直延伸到江心附
近,光潔無比、熠熠生輝。江心處一道暗藍色的急流波浪翻滾,水麵上蒸騰出團
團淡白的迷霧,宛如抖動的輕紗又像蒸鍋上的熱氣,朦朧氤氳、嫋嫋依依、妙
曼婀娜。對麵江南岸空曠的雪原上,林木蕭疏,廓落寂靜,沒有人煙。成群的野
鴨、喜鵲、烏鴉、山雞之類野生飛禽自由自在,或者搖頭擺尾在水中嬉戲,或者
悠閑自得在鬆軟的白雪裏逍遙漫步、覓食,遠遠看去斑斑點點,錯雜淩亂,數不
勝數。
江岸邊最為醒目惹眼的當數馬路兩邊一行行的垂柳,經過造物謀劃設計、
潛心裝點,一夜過後,滿目景致,煥然一新。層層黏結的霧凇潔白、晶瑩、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