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裏的滔滔洪水雖然來勢凶猛，可僅僅隻持續停留了三天，到第四天，
水麵便開始逐漸向下回落。
護坡下的苞米從水裏重新站出來，而大牆附近的壟溝裏還殘留著大灘的
積水，差不多每道積水溝裏都有被困住的小魚在頑強地跳躍掙紮。附近居民把
家裏飼養的雞鴨鵝狗全部釋放出來，讓它們到泥地裏可著勁兒地揀小魚吃。不
少大人孩子拎起水桶，拿出笊籬，光腳踩著稀泥，跑到大水溝邊去捉泥鰍。
大水溝邊上的稀泥裏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泥鰍，隻要用上個把小時便能抓
到大半水桶。鬆花江水質清甜、養料豐富，各種魚類繁多。在岸邊捕魚、釣魚、
買魚不僅十分方便，而且想吃什麼魚都有。所以，左鄰右舍從來沒有人把泥鰍當
魚吃。抓到的泥鰍，無論大小一律用來做飼料，統統喂給家畜家禽。
又過了一、兩天，江水已經回落到差不多原先正常的水位，岸邊釣魚的、撒
網的、洗衣服的、抓剌蛄的開始紛紛出現，生機和歡樂重新又回到了富饒美麗
的鬆花江畔。
黃昏時分，我嘴裏啃著姥姥剛烀好的、香甜可口的黏苞米，從家裏出來，趁
著涼爽來到江邊。街道兩側高大的垂柳根深葉茂，碧綠狹長的樹葉被夕陽鍍上
一層金箔，華貴富麗、閃耀生輝。晚風駘蕩飄忽，掀動萬千枝條，搖曳抖動，光
芒四射，堪比神話傳說中渾身寶石鑲嵌、具有無邊法力的七星寶樹。西天邊渾
圓的落日被連片的彩雲掩映簇擁，形成一座連天接地的彩虹橋。如火如荼的火
燒雲豔麗奪目，紅徹長空。遼闊天宇從蔚藍到寶藍以至於由大紅而暗紅，明媚
瑰麗，美豔無比，令人陶醉。波瀾不興的一江秀水，明鏡一般的寧靜，漫天霞彩
簇擁，岸邊綠樹倒影，全然揉進明麗絢爛的彩色溪流當中，構成一幅完整優美
的風景畫。
不知道是珍惜這多日少有的祥和寧靜，還是抑製不住喧囂過後的喜悅歡
欣，幾條肥大的鯉魚不時躍出水麵，扭動亮閃閃的身軀，激蕩起清脆的入水聲和環環放大的漣漪波紋，仿佛在向寧靜、和諧的大千世界展示生命自身的活力
與快感。
江水邊上，一派閑適輕鬆。
三、五釣客麵向清流，端坐在四腳板凳上，心平氣和，流目遐觀。手掌心裏
悠閑地揉捏著用做魚食的麵團，眼底飽覽晚霞緋紅瑰麗的倩影在江水中起伏
流散，由衷感受到神遊物外、漫不經心的超脫。
一些婦女和孩子們光起腳板、揮舞棒槌，用力踩踏、擊打鋪展於水邊大塊
頑石上的衣物，抓緊時間在做最後的洗刷。
江中不遠處，老船頭叼著旱煙袋，蹲在魚鷹船上整理網具。兒子站在船
尾，舉起細長的竹篙撐船。船上沒有魚鷹，爺倆沿江溯流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
撒網捕魚，逍遙自在，其樂融融。
老船頭姓李，祖祖輩輩住在大江邊上，常年靠打魚為生。大江南岸是大片
的荒地和農田，附近岸邊人跡罕至、水草豐盈、卵石堆積，良好的生長環境使各
種魚蝦大量聚集。尤其是水蝲蛄，不但數量特別的多，而且體態肥大、味道鮮
美。不少人都想去對岸摸魚、釣蝦、逮蝲蛄。但是，由於北岸附近沒有渡口，找不
到渡船，隻能隔岸觀火，望洋興歎。趕到開春入夏，天氣好的時候，街坊鄰居幾
個人湊在一起，有興致想要去江南遊玩，就找上門來求老船頭幫忙。老人家古
道熱腸，從來有求必應，而且分文不取。長年累月，大夥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
和厚道質樸的訥笑，經常特意把家裏園子種的蔬菜啦、苞米啦、鮮花和葡萄啦
甚至燒酒、煙葉啦等等送來給老人品嚐。
老船頭和老伴有個獨生子，他平時帶領兒子一起在江裏撐船捕魚，爺倆性
格相像，一樣沉默寡言，熱忱樸實。
岸邊所有的人都認識老船頭，不時有人對著江中漁船揮手致意。
江麵不遠處那幾條大鯉魚在水麵上打著圈竄來蹦去，而且越跳越歡勢，就
是不肯下到水底開口咬鉤，這可讓幾個垂釣的急性子不免有些眼氣嫉妒。有人
提議反正它們不咬鉤，不如幹脆招呼漁船過來，讓老船頭撒開漁網逮住這幾尾
不聽話的家夥。
忽然，水邊一個女孩子驚叫起來：“哎呀，我的洗臉盆。我的洗臉盆掉進水裏啦！”